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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记

楔子 风影谜踪

宣和三年,江南多风。

暮春的风裹着成团的柳絮,像揉碎的云絮,扑在苏州府衙朱红大门的铜环上,发出细碎的 “簌簌” 声。沈青砚立在案前,指尖握着腰间的铁尺 —— 那铁尺是父亲留下的,柄上缠着青布,经年累月被手汗浸得发亮,此刻却透着沁骨的冷,像沾了晨露的霜。案台上摊开的卷宗,纸页被风掀得微微颤动,上面记着本月第三起 “风影盗” 案的详情:受害者皆是江南富户,失窃之物却离奇得很,既非金银珠宝,也非古玩字画,仅是一块边缘磨损的 “风” 字玉佩、半幅虫蛀的《风竹图》,还有一盏缺了口沿的青瓷风灯。

“沈捕头,这风影盗真是邪门。” 副手阿福挠着后脑勺,粗布袖口沾了些面屑 —— 他刚从巷口的包子铺过来,手里还提着个油纸包,“昨儿平江府李员外家又遭了殃,丢的竟是个掉了底的旧风箱!李员外说那是他祖父传下来的,除了烧火啥用没有,盗匪偷这玩意儿,难不成是想当柴烧?” 他说着递过一杯凉茶,瓷杯壁上凝着水珠,滴在案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沈青砚指尖划过卷宗上 “风” 字的朱批,眉峰拧成一道浅痕。她自三年前接过父亲的铁尺,接任苏州捕快以来,破过的奇案不算少 —— 有偷鸡摸狗的惯犯,有因情杀人的书生,却从未遇过这样的盗贼。据目击者说,每次作案时,总会先刮起一阵怪风,风里裹着细沙,吹得窗棂 “哐当” 乱响,待众人举着灯笼赶到,只余下满地被风吹散的纸屑,连个鞋印都寻不着,仿佛那盗贼是被风卷来,又被风卷走的。

“去查这三件旧物的渊源。” 沈青砚将卷宗卷起,塞进腰间的青布囊 —— 囊里还装着父亲的旧令牌,边角磨得圆润,“另外,备两匹快马,我要去西郊的风隐庐。”

阿福愣得差点把手里的包子掉在地上:“风隐庐?那不是前镇国将军陆峥的住处吗?沈捕头您忘了?三年前他在北地打仗,左腿中了匈奴的毒箭,落下终身残疾,就隐居在那儿了,听说平日里连院门都不出,只跟竹林为伴。”

“李员外家的旧风箱,十年前是陆将军府的东西。” 沈青砚弯腰系紧马靴的带子,青灰色的捕快服下摆被风掀起,露出靴筒上绣的小朵兰草 —— 那是母亲生前给她绣的,“当年陆府遭了火灾,不少旧物被变卖,李员外趁便买了那风箱。风影盗专偷陆府旧物,定有缘由,去看看或许能找到线索。”

阿福虽仍有疑惑,却还是点头应下。两人牵马出府,马蹄踏过青石板路,溅起零星的水花 —— 昨夜刚下过雨,路面还湿着。风卷着沈青砚的发丝,拂过耳际,带着江南特有的水汽。她抬头望向西郊,远处的竹林在风里起伏,像一片绿色的浪,风隐庐就藏在那浪心,庐院外的竹篱笆上,挂着一盏青瓷风灯,灯身上模糊的 “风” 字,在风中轻轻晃动,竟与卷宗里画的一模一样。

第一章 风庐初遇

风隐庐外的竹林有数十亩,风穿过竹梢,发出 “沙沙” 的响,像无数根细针在织物上穿梭,又像谁在耳边低声絮语。沈青砚勒住马缰,枣红色的马儿打了个响鼻,蹄子踏在铺满竹叶的地上,悄无声息。她刚要翻身下马,就见庐前的石凳上坐着个男子。

男子身着素白长衫,领口和袖口都洗得有些发白,左腿上盖着条深灰的厚毯,毯边绣着褪色的云纹。他手里握着一把断了弦的古琴,琴身是老桐木的,泛着温润的包浆,指尖轻轻拂过琴弦,动作缓慢,像是在抚摸一件珍贵的旧物。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清俊的眉眼 —— 鼻梁高挺,唇线分明,只是眉宇间笼着一层淡淡的愁绪,像被风吹不散的雾。

“苏州府的捕快?” 男子听到马蹄声,抬眼看来,目光落在沈青砚腰间的铁尺上,眼神平静得像无风的湖面,没有丝毫波澜。

“在下沈青砚,特来查‘风影盗’一案,叨扰陆将军了。” 沈青砚翻身下马,拱手行礼,目光却没离开他身旁的石桌上 —— 那盏青瓷风灯就放在那儿,灯口的缺口、灯壁上浅刻的 “风” 字,与卷宗里的画像分毫不差,连缺口处沾着的一点墨渍都一模一样。“陆将军,您这盏风灯,可否借在下一观?”

陆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像风掠过水面时泛起的涟漪:“不过是早年在北地从军时,部下送的玩意儿,算不上贵重。沈捕头若是想看,自便。”

沈青砚走上前,指尖轻轻触上风灯的壁面 —— 瓷面微凉,带着竹林的潮气,缺口处的边缘被磨得光滑,显然是被人反复触摸过。她凑近灯口闻了闻,里面没有灯油的痕迹,只有淡淡的竹香。“陆将军,十年前您府中是否有个旧风箱?黄铜的炉门,木柄上刻着‘陆’字,后来赠予了平江府的李员外?”

陆峥的指尖顿在琴弦上,抬眼看向她,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像风忽然掀起了雾:“沈捕头倒是查得仔细。那风箱是我母亲生前用的,她在世时最爱用那风箱烧茶,说火候匀。十年前陆府遭了火灾,不少家当被烧,剩下的旧物要么变卖,要么赠予友人。李员外当年帮我安置了不少受灾的家丁,我便把那风箱送了他,权当谢礼。怎么,这风箱也成了风影盗的目标?”

“风影盗不仅偷了风箱,还偷了另外两件您府中的旧物 —— 一块‘风’字玉佩,半幅《风竹图》。” 沈青砚收回手,站直身子,语气郑重,“陆将军,您可知这些旧物之间有何关联?为何风影盗偏偏盯着它们不放?”

陆峥沉默片刻,将古琴轻轻放在石桌上,双手撑着石凳慢慢起身 —— 他的左腿落地时,微微有些跛,厚毯滑落少许,露出裤管下微微隆起的弧度,想来是里面衬了护膝。“进屋说吧,外面风大,恐吹着沈捕头。”

庐内的陈设极简,只有一桌一椅一榻,墙上挂着一幅《朔风归马图》。画的是北地的风雪,一队骑兵在风雪中跋涉,领头的将领身披铠甲,腰间挂着长剑,虽看不清面容,却透着一股凛然的气势。沈青砚走近细看,发现画的右下角有小小的落款 ——“林风作于宣和元年冬”。

“这是林风画的。” 陆峥给她倒了杯热茶,茶盏是粗瓷的,上面画着简单的竹纹,“他是我当年的部下,不仅武艺好,还擅长书画和木工,那些旧物,大多是他亲手做的,或是他送给我的。” 水汽氤氲中,他的声音低沉了些,“十年前在北地,我们率三千骑兵死守雁门关,匈奴的风特别大,能把人吹得站不稳。林风为了护我,替我挡了一支毒箭,冻僵在雪地里,再也没醒过来。”

沈青砚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指尖传来茶盏的暖意。她曾在父亲的旧案卷里见过关于那场战役的记载 —— 三千将士,最后只活下来不到五百人,陆峥虽带领残部击退了匈奴,却也落下了终身残疾,回京后便请辞归隐,再也不过问朝堂之事。

“风影盗偷这些旧物,或许是为了找什么东西。” 陆峥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画着 “风” 字,动作缓慢,“林风生前曾跟我说过,他要在一件旧物里藏个‘秘密’,关乎北地之战的真相,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告诉我藏在哪儿,就战死了。”

正说着,窗外忽然刮起一阵狂风,风势比之前大了数倍,吹得窗棂 “哐当” 作响,桌上的烛火被吹得左右摇晃,差点熄灭。陆峥脸色微变,快步走到窗边,撩起窗帘一角向外看:“这风不对劲,像是有人在引动气流,是风影盗的手法!”

话音未落,就听院外传来阿福的喊声,声音带着急切:“沈捕头!不好了!风影盗来了!他进了竹林,好像要偷东西!”

沈青砚立刻拔出铁尺,转身就往外冲 —— 刚到院门口,就见竹林里一道黑影闪过,速度极快,像被风吹着的柳絮,脚不沾地般掠过竹叶。她刚要追,手腕却被陆峥抓住,他的掌心温热,力道却不小:“别追!他练的是‘随风步’,靠风势借力,跑得比马还快,你追不上,反而会中他的圈套。”

黑影在竹林深处停了下来,转过身。那人戴着黑色的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神冰冷,手里提着个青布囊,囊口鼓鼓的,显然装着刚偷的东西。他看着沈青砚,声音沙哑得像被风沙磨过:“沈捕头,别多管闲事。这些旧物本就该归我,陆峥欠我们的,早该还了。”

“你是谁?陆将军欠你什么?为何要偷这些旧物?” 沈青砚握紧铁尺,指节泛白,警惕地看着他 —— 这人的身形,倒有几分像当年北地之战幸存的将士,只是她记不清具体是谁了。

黑影冷笑一声,从布囊里掏出一块玉佩,抛在地上。玉佩落在竹叶上,发出清脆的响,正是卷宗里记载的 “风” 字玉佩。“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十年前雁门关的血,不能白流!陆峥为了自己的名声,隐瞒了真相,这些旧物里藏着他的罪证,我必须拿走!”

说完,他纵身一跃,足尖点在竹枝上,借着风势,像一片落叶般飘向竹林深处,瞬间没了踪影。沈青砚还想追,陆峥却拉住她:“他还会来的。沈捕头,风影盗的目标是我,也是这些旧物里的秘密。若你信我,我们可以联手查案,既能抓住风影盗,也能查清十年前的真相。”

沈青砚看着他眼中的坚定,又想起那些冻僵在北地风雪里的将士,缓缓点头:“好,我信你。”

风还在吹,竹叶的影子落在两人身上,像一张无形的网,悄然将他们的命运连在一起。

第二章 风语传情

接下来的几日,沈青砚都住在风隐庐附近的 “悦来客栈”。客栈的房间临着竹林,推开窗就能看到风隐庐的竹篱笆,还有那盏挂在篱笆上的青瓷风灯。她每日清晨都会去庐中与陆峥商议案情,有时是分析风影盗的作案手法,有时是梳理陆府旧物的清单,有时是回忆十年前北地之战的细节。

陆峥虽左腿不便,却心思缜密得很。他从箱底翻出一个旧木盒,里面装着当年的军册、信件和图纸。军册上详细记录了三千将士的姓名、籍贯和职责,陆峥指着其中一页,指尖划过 “林风” 的名字:“林风有个妹妹,叫林月,当年只有十二岁,父母早亡,跟着林风在军营里长大,平日里帮着缝补衣物、烧茶做饭,将士们都叫她‘小月姑娘’。”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林风战死後,我让人送她回江南祖籍,可护送的人半路上遭了劫匪,林月就不见了,这些年我一直派人找,却杳无音讯。风影盗的行事风格,倒有些像林月的性子 —— 执拗,认死理,若她认为我欠了她哥哥,定会想方设法找我要说法。”

沈青砚将军册上的信息抄在纸上,折好放进布囊:“我这就去查林月的下落。苏州府和平江府的戏班、绣坊、商铺我都去问一遍,她一个小姑娘,当年只有十二岁,定是被什么人收留了。” 她收拾东西时,瞥见陆峥左腿上的厚毯,想起他阴雨天会腿疼的事,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 —— 瓶身是白瓷的,上面刻着 “沈氏” 二字,是母亲生前用的药膏,对旧伤疼痛很有效果,“陆将军,这是我家传的药膏,用当归、红花、乳香熬的,对旧伤引起的疼痛有好处,你阴雨天时抹在腿上,能舒服些。”

陆峥接过瓷瓶,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指尖,一丝暖意从她的指尖传来,像春日的风拂过冻土。他看着瓷瓶上精致的刻字,又看了看沈青砚泛红的耳尖,嘴角的笑意深了些:“多谢沈捕头费心,这份情,陆某记下了。”

这日傍晚,沈青砚去了城南的贫民窟。那里是苏州府最乱的地方,房屋低矮,道路泥泞,风里都带着一股霉味。她挨家挨户打听林月的下落,直到天黑才查到线索 —— 十年前有个戏班路过贫民窟,收留了一个叫 “阿月” 的小姑娘,后来戏班散了,那姑娘就跟着戏班的绣娘去了平江府,在 “锦绣绣坊” 做工。

沈青砚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客栈,刚走到门口,就见陆峥站在廊下。他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伞骨是竹制的,伞面是浅青色的,上面画着几竿竹子,显然是特意挑选的。天刚下过小雨,空气里满是湿润的风,他的素白长衫下摆沾了些泥点,想来是走了不少路。

“你怎么来了?” 沈青砚有些惊讶 —— 风隐庐到客栈有三里路,陆峥左腿不便,平日里连竹林都很少出,今日竟特意过来。

“阿福说你去了城南贫民窟,那里路不好走,刚下过雨更滑,怕你淋着雨,也怕你崴了脚。” 陆峥撑开油纸伞,将她护在伞下,伞面微微倾斜,大半都遮在她头顶,“查到林月的下落了吗?”

“查到了,她在平江府的锦绣绣坊,化名阿月。” 沈青砚说着,目光落在他的左腿上 —— 他的步伐比平日更慢,左腿落地时,脚尖微微踮着,显然是走得久了,腿又开始疼了,“你腿不好,怎么还跑这么远?该让阿福捎个信就好。”

陆峥避开她的目光,伸手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递到她面前:“我从风隐庐附近的‘桂香斋’买的桂花糕,刚出炉的,还热着。你跑了一下午,定是饿了,尝尝吧,这家的桂花糕是江南出了名的,甜而不腻。”

沈青砚接过油纸包,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打开纸包,一股浓郁的桂花香扑面而来,雪白的桂花糕上撒着细碎的桂花,咬一口,软糯香甜,桂花的香气在舌尖散开,像江南的风拂过心田。

两人并肩走在回客栈的路上,伞下的空间不大,手臂偶尔会碰到一起,传来彼此的体温。风卷着路边桂树的花瓣,落在伞面上,又顺着伞沿滑下去,像细碎的雪。陆峥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轻了些:“沈捕头,你年纪轻轻,又生得清秀,为何要当捕快?这行当辛苦,还时常有危险。”

沈青砚咬桂花糕的动作顿了顿,目光落在远处的灯火上,声音有些低沉:“我父亲也是苏州府的捕快,十年前他查一桩官员贪腐案,被人害死在竹林里,连尸体都是半个月后才找到的。官府说他是意外身亡,可我知道,他是被人灭口的。我当捕快,就是为了找出害死他的凶手,还他一个清白,也为了不让更多人像他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陆峥沉默了片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会找到的,我帮你。你父亲是个好捕快,当年我在苏州时,曾见过他一面,他为人正直,百姓都很敬重他。”

沈青砚抬头看向他,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驱散了眉宇间的愁绪,眼神温柔得像江南的春夜。她忽然觉得,这几日与他相处的时光,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 这个曾经在北地浴血奋战的将军,这个隐居竹林的残疾人,竟有着如此细腻温柔的心,像风一样,悄无声息地温暖了她的世界。

到了客栈门口,沈青砚接过油纸伞:“陆将军,谢谢你送我回来,也谢谢你的桂花糕。药膏你记得用,若是腿还疼,就别硬撑着,让阿福去请个大夫。”

陆峥点头,看着她走进客栈,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才转身离开。风卷着他的长衫,月光落在他身上,他的嘴角,悄然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像被风拂开的花。

第三章 风急情危

三日后,沈青砚与陆峥一同前往平江府。陆峥虽左腿不便,却坚持要去 —— 他说林月是林风的妹妹,他该亲自向她解释当年的事,不能再让她被蒙在鼓里。两人雇了一辆马车,车轮碾过江南的土路,风从车窗吹进来,带着田野的气息。

锦绣绣坊在平江府的南街上,是家不大的绣坊,门口挂着蓝布的布幡,上面绣着 “锦绣” 二字。沈青砚刚走到门口,就见一个身着蓝布衣裙的女子坐在门槛上绣花。女子约莫二十二三岁,梳着简单的双丫髻,发间插着一支木簪,手指上戴着个银戒指,正专注地绣着手中的帕子 —— 帕子上绣的是竹,针脚细密,竹枝栩栩如生。

“请问,你是阿月姑娘吗?” 沈青砚放缓脚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些。

女子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的脸,眉眼间与陆峥描述的林月有几分相似,只是眼神里带着警惕,像受惊的小鹿:“你们是谁?找我做什么?我不认识你们。”

“我们是苏州府的捕快,想向你打听一下林风的事。” 沈青砚从布囊里拿出一张画像,那是陆峥根据记忆画的林风 —— 画上的男子身着铠甲,笑容爽朗,“这是你哥哥林风,我们认识他。”

女子看到画像,眼眶瞬间红了,手里的绣花针掉在地上,声音带着哽咽:“你们…… 你们真的认识我哥哥?他…… 他还好吗?”

“我是陆峥,十年前与你哥哥一同在北地打仗。” 陆峥从马车上下来,慢慢走到她面前,声音带着几分愧疚,“对不起,阿月姑娘,当年我没能保护好你哥哥,让他…… 让他战死在北地的风雪里。”

林月听到 “陆峥” 两个字,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像被风吹冻的冰面。她猛地站起身,将手中的绣花绷子扔在地上,绷子上的帕子散开来,竹枝的绣线断了好几根:“是你!陆峥!我哥哥就是为了护你,才中了匈奴的毒箭!你还有脸来找我!你以为你是谁?你是高高在上的将军,我哥哥只是个普通的士兵,他的命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值钱吗?”

“阿月姑娘,你听我解释……” 沈青砚连忙上前,想拉住她。

“我不听!” 林月甩开她的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青布包,打开包,里面是几样旧物 —— 正是风影盗偷的 “风” 字玉佩、半幅《风竹图》,还有李员外家的旧风箱的铜把手,“这些旧物是我偷的!我就是要让你记起,你欠我们林家的!我哥哥生前跟我说过,他在这些旧物里藏了匈奴的密信,可你呢?你从来没找过,你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你只在乎你自己的名声!”

陆峥看着那些旧物,脸色苍白,嘴唇动了动:“阿月姑娘,当年我不是故意不找,是我……”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忽然刮过,吹得绣坊的布幡剧烈晃动,灰尘被风吹得迷了眼。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从巷口冲了进来,男子身材高大,脸上蒙着黑布,手里握着一把长刀,刀身闪着寒光,直奔林月而去:“阿月,跟我走!别跟他们废话!陆峥是个骗子,他不会告诉你真相的!”

沈青砚立刻拔出铁尺,挡在林月面前,铁尺与长刀相撞,发出 “当” 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你是谁?为何要带阿月走?你与风影盗是什么关系?”

“我是林风的部下,当年在北地侥幸活了下来。” 男子的声音粗哑,长刀再次挥来,力道极大,沈青砚只觉得手臂发麻,“陆峥为了军功,故意隐瞒了匈奴的密信,导致三千将士白白送死!阿月不能跟他走,跟他走只会被他欺骗!”

男子的武功极高,招式狠辣,招招致命。沈青砚渐渐有些不敌,脚步踉跄了好几次。陆峥见状,不顾左腿的疼痛,弯腰拿起地上的绣花绷子,猛地砸向男子的后背。男子吃痛,转身一脚踢向陆峥,陆峥躲闪不及,左腿被踢中,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跌坐在地上。

男子趁机抓住林月的手腕,就要往外走:“阿月,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放开她!” 沈青砚猛地扑上去,抱住男子的腿,“阿月,别信他!他手里的刀是匈奴人的!你看刀身上的图腾,那是匈奴的狼图腾,当年北地的匈奴兵都用这种刀!”

林月愣了愣,目光落在男子的刀身上 —— 果然,刀身靠近刀柄的地方,刻着一个狰狞的狼头,正是匈奴的图腾。她猛地挣脱男子的手,后退几步,声音带着震惊:“你是谁?你不是我哥哥的部下!你是匈奴人?”

男子见事情败露,脸色变得狰狞,举刀就要砍向林月:“既然你不肯跟我走,那就一起死!”

沈青砚连忙将林月推开,自己却来不及躲闪,长刀划破了她的胳膊,鲜血瞬间流了出来,染红了青灰色的捕快服。“青砚!” 陆峥大喊一声,忍着腿疼,抓起身边的木凳,猛地砸向男子的后脑勺。男子吃痛,头晕目眩,手中的刀掉在地上。

就在这时,阿福带着平江府的捕快们赶到了 —— 沈青砚出发前特意让人通知了平江府衙,怕有意外。“拿下他!” 阿福大喊一声,捕快们一拥而上,将男子按在地上,用铁链捆了起来。

男子被押走时,还在疯狂地大喊:“陆峥!你等着!匈奴的大军迟早会南下,到时候你们都得死!”

林月看着沈青砚胳膊上的伤口,眼泪掉了下来,声音带着愧疚:“沈捕头,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你和陆将军,还差点害了你。若不是你,我今天就被他骗走了。”

“没事,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当年的密信。” 沈青砚捂着伤口,疼得额头冒冷汗,却还是强撑着道,“陆将军,林风说密信藏在旧物里,你知道可能藏在什么地方吗?”

陆峥看着林月,又看了看地上的旧物,忽然想起什么:“林风生前说过,他会把密信藏在‘有风的地方’。这些旧物里,只有那盏青瓷风灯与‘风’有关,密信定是藏在风灯里!”

三人立刻赶回苏州府,将那盏从风隐庐带来的青瓷风灯拆开 —— 陆峥用小刀小心地撬开灯壁的夹层,里面果然藏着一张泛黄的纸,纸页已经有些脆了,上面用墨写着匈奴的密信,还有一行小字,写着 “副将张谦故意隐瞒密信,致将士枉死”。

“是张谦!” 陆峥看着密信,脸色铁青,拳头握得咯咯响,“当年他是我的副将,负责传递军情,没想到他为了讨好上司,竟故意隐瞒了匈奴的密信,导致我们三千将士白白送死!我一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沈青砚握紧密信,眼神坚定:“我这就去上报朝廷,请求陛下下旨逮捕张谦,还死去的将士们一个清白!”

风还在吹,吹过案台上的密信,纸页轻轻颤动,像在为那些战死的将士,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第四章 风定情归

张谦此时已升任兵部侍郎,住在京城的府邸里,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沈青砚将密信和证据呈给朝廷后,皇帝震怒,立刻下旨逮捕张谦,打入天牢,彻查当年的北地之战。经过审讯,张谦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 当年他收到匈奴的密信后,为了在上级面前邀功,故意隐瞒了密信的内容,导致陆峥的部队没有准备,损失惨重。

皇帝得知真相后,下旨追封了当年战死的三千将士,还陆峥一个清白,并恢复了他的官职,任命他为江南总兵,负责江南的防务。林月也终于解开了心结,她留在苏州府,帮沈青砚打理捕快署的杂事,偶尔也会去风隐庐,帮陆峥整理当年的旧物,两人之间的隔阂,渐渐被风吹散。

这日,沈青砚处理完张谦案的后续事宜,回到客栈时,却见陆峥站在门口。他穿着一身新做的青锦袍,腰间系着玉带,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风卷着他的袍角,阳光落在他身上,驱散了往日的愁绪,眉眼间满是温柔。

“陆将军,你怎么来了?今日不用去军营吗?” 沈青砚有些惊讶 —— 陆峥刚上任江南总兵,事务繁忙,平日里很少有空来客栈。

“今日军营没什么急事,特意来给你送样东西。” 陆峥打开木盒,里面放着一把精致的铁尺 —— 铁尺是用精铁打造的,比沈青砚之前的那把更轻便,尺身上阴刻着一个 “风” 字,边缘打磨得光滑,不会硌手,“我让京城最好的铁匠做的,特意加了防锈的铜丝,你用着顺手。之前你那把铁尺,在平江府跟匈奴人打斗时被砍出了缺口,该换把新的了。”

沈青砚接过铁尺,指尖触到冰凉的铁面,却觉得心里暖暖的。她轻轻抚摸着尺身上的 “风” 字,声音带着笑意:“谢谢你,陆将军,这把铁尺我很喜欢。”

“青砚,” 陆峥忽然开口,声音有些紧张,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木盒的边缘,“我知道我左腿有残疾,不能像正常人一样骑马射箭,也不能给你锦衣玉食的生活,可我…… 我是真心喜欢你的。自从在风隐庐遇见你,我就……”

“陆将军,” 沈青砚打断他,抬头看向他,眼中满是笑意,像风吹开了雾,“我不在乎你的腿,也不在乎什么锦衣玉食。我在乎的是你这个人 —— 你正直、温柔、有担当,是我见过最好的人。能和你在一起,我就很幸福了。”

陆峥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拥入怀中。风卷着他们的发丝,吹过他们的衣角,空气中满是甜蜜的气息。他的怀抱温暖而有力,像江南的风,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三个月后,沈青砚与陆峥在苏州府举办了婚礼。婚礼当天,江南的风特别温柔,吹着红色的绸带,吹着白色的花瓣,吹着满城的喜庆。沈青砚穿着大红的嫁衣,嫁衣的裙摆上绣着风纹,走路时裙摆飘动,像风里的花。陆峥穿着大红的喜服,虽然左腿还是有些跛,却依旧俊朗,他牵着她的手,眼神里满是爱意。

林月作为伴娘,站在沈青砚身边,手里捧着一束江南的雏菊,笑着道:“嫂子,你一定要幸福。我哥哥若是知道你和陆将军在一起,定会很高兴的。”

沈青砚点头,看着身边的陆峥,心中满是幸福。她知道,未来的日子里,或许还会有风雨,或许还会有困难,但只要有他在身边,她就什么都不怕。

婚后,陆峥在苏州府衙附近买了一座宅院,院子里种了不少竹子和桂树,风穿过竹林,发出 “沙沙” 的响,像他们初遇时的声音。沈青砚继续做她的捕快,只是每次出任务,陆峥都会派两个亲兵跟着,怕她受伤。有时沈青砚晚归,他就会站在院门口等她,手里拿着一盏青瓷风灯,灯身上的 “风” 字,在风中轻轻晃动。

这日,沈青砚查完一桩偷鸡摸狗的案子,回到家中时,见陆峥坐在庭院里的石凳上,手里拿着那把断了弦的古琴 —— 他已经请人修好了琴弦,此刻正在调音。风穿过庭院里的柳树,吹得他的青锦袍微微晃动,琴声响起,是新学的《风栖梧》,曲调温柔,像江南的风,绕着庭院,绕着他们,绕着满院的桂花香。

沈青砚走过去,坐在他身边,靠在他的肩上。他的身上带着淡淡的墨香,混合着桂花香,让人安心。“今日怎么想起弹这首曲子了?”

“听说这首曲子是江南最温柔的曲子,想弹给你听。” 陆峥停下琴弦,转头看向她,眼神温柔,“青砚,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沈青砚笑了笑,抬头看向天空。风还在吹,吹着桂树的花瓣,落在他们的身上,像细碎的雪。她忽然想起初见时的情景 —— 风隐庐前的青瓷风灯,竹林里的黑影,还有他温柔的眼神。原来,这三年来的风,都在为他们的相遇,做着铺垫。

风还在吹,吹过江南的每一寸土地,吹过他们相爱的每一个瞬间,吹向那遥远而幸福的未来。

第五章 风卷余波

宣和四年夏,江南入了季风季。

连日的狂风裹着倾盆暴雨,像无数根银针从天上扎下来,砸在苏州府的青石板上,溅起半尺高的水花,顺着石板缝隙汇成细流,在街角积成小小的水洼。沈青砚刚从捕快署回来,青灰色的捕快服被雨水泡得沉甸甸的,衣摆贴在腿上,溅满了泥点;头发湿成一缕缕,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青石阶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她抬手推开院门,铜环在风雨中发出 “吱呀” 的轻响,就见陆峥站在廊下,手里提着一盏新制的青瓷风灯 —— 灯壁上除了熟悉的 “风” 字,还多了两枝缠枝兰,兰叶纤细,花瓣温润,正是他前几日照着她靴筒上的绣纹,用细瓷刀一点点刻上去的。灯芯燃着微弱的光,在风雨里明明灭灭,却像一团暖火,驱散了周身的寒意。

“怎么不等我去接你?” 陆峥快步上前,左手接过她手里翻卷变形的油纸伞,右手递上一块温热的干帕子,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背时,眉头瞬间蹙起,“风这么大,雨又急,你身子本就不算强健,淋坏了可怎么好?” 他说着,伸手帮她拂去肩上的水珠,动作轻柔,怕弄疼她。

沈青砚用干帕子擦着脸上的雨水,嘴角却弯起一抹笑:“不过是些江南的阵雨,哪有那么娇气?倒是你,前几日阴雨天腿还疼,怎么敢站在廊下吹风?仔细旧伤又犯了。” 她的目光扫过院角的竹架,上面挂着几串风干的桂花,是去年秋天她和陆峥一起摘的,金黄的花瓣在风里轻轻晃动,还带着淡淡的香气,“这几日潮气重,你的古琴可收好了?别被水汽浸裂了琴身。”

“放心,早让丫鬟用锦缎裹了,收进内室的樟木箱里,还放了防潮的石灰包。” 陆峥牵着她往暖阁走,指尖紧紧握着她的手,想把自己的暖意传给她。暖阁里燃着银丝炭,炭盆里的银红炭火泛着柔和的光,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桂花香 —— 是他用去年的干桂花煮了热茶,茶盏就放在桌上,还冒着热气。

两人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喝口热茶,院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混着风雨声,格外刺耳。一个身着亲兵服饰的年轻人跌跌撞撞跑进来,浑身湿透,铠甲上的水珠顺着甲缝往下淌,他单膝跪地,声音带着急切,还喘着粗气:“将军!不好了!太湖边的芦苇荡里发现了三具尸体,身上都带着匈奴的狼图腾令牌,还有一封没烧完的密信,上面写着…… 写着要在三日后半夜偷袭苏州府的粮仓!”

沈青砚手中的茶盏猛地晃了一下,温热的茶水溅在衣襟上,留下一小片湿痕。她立刻站起身,右手下意识握住腰间的铁尺 —— 正是陆峥送她的那把精铁打造的尺子,尺身上阴刻的 “风” 字在灯火下泛着冷光,边缘打磨得光滑,却透着一股凛然的锐气:“我这就去太湖边查探!那些人定是上次被抓的匈奴细作的同党,想趁着季风季风雨大,搅乱江南的人心!”

“我跟你一起去。” 陆峥也跟着站起身,他的左腿虽仍有些不便,走路时需微微借力,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转身从衣架上取下两件蓑衣,都是用江南的蓑草编的,厚实防水,他将其中一件递给沈青砚,手指轻轻拂过她鬓边的湿发:“太湖边风更急,浪也大,你穿厚些,别被湖水打湿了。另外,你让人去通知阿福,让他带二十个捕快,日夜守着粮仓,再让人在粮仓周围挖好防火沟,以防他们用火药。”

沈青砚接过蓑衣,指尖触到粗糙的蓑草,心中却满是暖意。她点了点头,立刻让人去传信给阿福,自己则跟着陆峥走进风雨里。两人的蓑衣在风里 “哗哗” 作响,像两只展翅的大鸟,并肩走在苏州府的街巷里。风卷着雨水打在脸上,冰凉刺骨,可他们的手却紧紧握在一起,传递着彼此的力量,让这场风雨中的前行,多了几分安心。

赶到太湖边时,已是深夜。狂风卷着湖水,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发出 “轰隆” 的巨响,像无数匹失控的野马在嘶吼,浪花溅起几丈高,打在芦苇荡上,让整片芦苇都在剧烈摇晃。三个亲兵守在尸体旁,见陆峥和沈青砚来了,连忙上前禀报:“将军,尸体是半个时辰前发现的,都埋在芦苇荡的沙地里,只露出了衣角,若不是巡逻时看到,根本发现不了。”

陆峥蹲下身,小心地拨开尸体身上的沙土,动作轻柔,怕破坏了线索。尸体都穿着中原百姓的粗布衣裳,可胸口的衣襟下,却都绣着一个狰狞的狼头 —— 正是匈奴的图腾。他仔细查看尸体的伤口,都是胸口一刀致命,伤口整齐利落,边缘没有丝毫凌乱,他的眼神沉了下来:“这伤口是用我们军中的制式长刀砍出来的,看来我们军中藏了内鬼,给匈奴人提供了兵器。”

沈青砚蹲在另一具尸体旁,指尖轻轻拂过尸体的袖口,忽然触到一点粗糙的粉末,她用指甲刮下一点,放在鼻尖闻了闻,眉头微蹙:“这是火药的痕迹!还是上等的硝石火药,颜色是暗红色的,带着硫磺的味道。他们定是想用水火油混合火药,炸开粮仓的大门!” 她忽然想起父亲当年的旧案 —— 十年前父亲就是在太湖边查案时遇害的,她还记得小时候偷偷翻父亲的案卷,里面提到过现场发现过类似的硫磺粉末,“陆峥,我父亲当年的死,或许也与这些匈奴人有关!他当年查的就是‘太湖火药走私案’,定是发现了他们倒卖火药给匈奴的秘密,才被灭口的!”

陆峥心中猛地一震,他抬起头,看着沈青砚眼中的急切与悲痛,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我们先回府,把你父亲当年的案卷找出来,仔细核对线索,定能找出真相。你放心,这次不仅要抓住匈奴余党,还要为你父亲昭雪,让那些害了他的人付出代价!”

风更急了,吹得芦苇荡发出 “沙沙” 的响,像无数人在低声哭泣。两人并肩走在风雨中,身影被夜色与雨幕笼罩,却透着一股并肩作战的坚定 —— 这一次,他们不仅要守护江南的百姓,还要为逝去的人,讨回一个公道。

回到府中,沈青砚从床底的木箱里翻出父亲的旧案卷。箱子是父亲留下的,乌木做的,上面刻着 “忠” 字,边角已经磨损得圆润,带着岁月的痕迹。案卷用蓝布包裹着,打开时,纸页早已泛黄,有些地方还因受潮而字迹模糊,却依旧能看清上面的记载:“宣和元年秋,太湖发现火药走私,疑与匈奴有关,查访中,于芦苇荡遇袭,身亡。” 下面还附着一张小小的画,画着半块刻着 “风” 字的令牌 —— 与风影盗偷的那块玉佩上的 “风” 字,竟是同一字体,连笔画的粗细都一模一样!

“是张谦!” 陆峥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带着愤怒,桌案上的茶盏都被震得晃了晃,“当年张谦负责江南的军务,掌管着军械库的火药,只有他有能力走私火药!他不仅当年隐瞒了匈奴的密信,害死了三千将士,还勾结匈奴,倒卖中原的火药,甚至为了掩盖罪行,害死了你的父亲!”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还夹杂着林月的呼喊声。沈青砚连忙去开门,只见林月浑身湿透,头发贴在脸上,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纸条,指节都泛白了,她的声音带着颤抖,还喘着气:“嫂子!我…… 我在绣坊的绣绷里发现的,不知道是谁塞进去的,上面写着…… 写着三日后半夜,在粮仓外的破庙里汇合,要一起炸粮仓!”

沈青砚接过纸条,纸条是用粗糙的草纸写的,字迹潦草,却能看出写字的人用力很足,笔画都透了纸背。她仔细看着字迹,忽然想起之前张谦的案卷,连忙拿出案卷对比 —— 虽然字迹刻意模仿了普通人的潦草,可 “仓” 字的写法,与张谦案卷上的 “仓” 字如出一辙,都是竖弯钩的地方格外用力,带着一个小小的勾。

她与陆峥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了然,沈青砚的声音带着坚定:“我们设个局,就顺着他们的意思,让阿福假装不知情,我们带着亲兵和捕快埋伏在破庙周围,等他们汇合时,一举将他们抓获!既能抓住匈奴的余党,也能找出军中的内鬼,为我父亲报仇!”

陆峥点了点头,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指尖带着温热的力量:“好,我们一起布局,这一次,定要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第六章 风止昭雪

三日后,季风季的风雨终于小了些,却依旧阴云密布,天空是沉沉的铅灰色,风裹着细碎的雨丝,吹在脸上,带着一股凉意。

苏州府的粮仓在城西南,周围是一片茂密的竹林,风穿过竹梢,发出 “沙沙” 的响,像无数根细针在织物上穿梭,又像暗藏的杀机。粮仓外的破庙早已荒废多年,屋顶漏着洞,庙门歪斜地挂在门框上,在风里轻轻晃动,发出 “吱呀” 的声响,庙前的石阶上长满了青苔,湿滑难行。

沈青砚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便于行动,她伏在庙外的草丛里,手里紧紧握着那把铁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草丛里的露水打湿了她的袖口,冰凉刺骨,可她的眼神却格外专注,紧紧盯着破庙的大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不远处的竹林里,陆峥带着十个亲兵埋伏在那里,他穿着一身轻便的铠甲,左腿上绑着厚厚的护膝,是沈青砚特意为他缝制的,里面塞了柔软的棉絮,能减轻行走时的疼痛。他手里握着一把长刀,是当年在北地打仗时用的,刀身上还留着匈奴人的血迹,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他时不时看向沈青砚的方向,眼中满是担忧,怕她有危险。

酉时过半,太阳渐渐落下,天空彻底暗了下来,只有几颗疏星在云层里若隐若现。破庙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共五人,都穿着黑色的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双警惕的眼睛。他们手里都提着一个木桶,木桶外面用黑布裹着,能闻到里面传来的硫磺味,显然装的是火药。

为首的人走到破庙门口,四处张望了一下,见周围没有动静,才压低声音道:“人呢?张大人说会派军中的人来接应我们,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股刻意伪装的粗粝,却还是能听出几分熟悉。

“来了。” 沈青砚猛地从草丛中跳出,铁尺直指为首之人的胸口,动作快如闪电,“张谦早就被关在天牢里,招认了所有罪行,你们的阴谋,今天该结束了!”

话音刚落,埋伏在周围的捕快和亲兵们纷纷冲出,手里拿着火把,将五人团团围住。火把的光映在他们脸上,能看到他们眼中的惊慌与错愕。

为首之人见状,脸色大变,他猛地从腰间拔出一把长刀,刀身上刻着匈奴的狼图腾,他挥刀就向沈青砚砍去,刀风凌厉,带着一股狠劲:“既然被发现了,那就鱼死网破!就算我们死了,也要炸了粮仓,让江南的百姓没饭吃,让你们的新政推行不下去!”

沈青砚侧身避开,动作灵活,她手中的铁尺直刺对方的手腕,速度极快。为首之人吃痛,长刀 “当啷” 一声掉在地上,却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用力吹燃,就要往身边的火药桶上凑:“我看你们谁敢拦我!这火药桶一炸,谁都别想活!”

陆峥见状,心中一紧,不顾左腿的疼痛,猛地从竹林里跃起,他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手中的长刀带着风声,直劈为首之人的手腕。“噗” 的一声,长刀划破了对方的手腕,火折子 “啪” 地掉在地上,被旁边的亲兵一脚踩灭。

“拿下他们!” 陆峥落在地上,左腿微微一软,却还是强撑着站直,声音带着威严。亲兵们一拥而上,将五人按在地上,用铁链捆住他们的手脚,让他们动弹不得。

为首之人被按在地上,挣扎着想要起来,面罩却在挣扎中滑落,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 竟是当年负责护送林月回江南的家丁,名叫王三!

“是你!” 林月从竹林里走出来,她之前一直跟着陆峥埋伏,此刻看到王三的脸,眼神带着震惊,声音都有些发抖,“当年你说护送我回江南时遭了劫匪,我才被戏班收留,原来都是你编的谎话!是你故意放走我,然后投靠了匈奴,还帮着张谦倒卖火药!”

王三的脸色惨白,却还想嘴硬:“是又如何?张大人许我高官厚禄,跟着他,跟着匈奴,比在你们这些人手下当奴才强!你们以为抓住了我就万事大吉了?匈奴的大军迟早会南下,到时候你们都得死!”

“你可知张谦早已认罪?” 沈青砚蹲下身,声音冰冷,像冬日的寒风,“他勾结匈奴,隐瞒军情,倒卖火药,害死了三千将士,还害死了我的父亲,如今已被打入天牢,等着秋后问斩!你们这些余党,不过是他的替罪羊,也敢在这里叫嚣?” 她从怀中掏出父亲的旧案卷,摊开在王三面前,“这是当年我父亲查案时留下的案卷,上面记载了你们倒卖火药的时间、地点,还有你与张谦的往来书信,上面有你的手印,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王三看着案卷上的内容,还有那枚熟悉的手印,终于崩溃了,他瘫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我认罪!是我帮张谦倒卖火药,是我在太湖边杀了沈捕头,求你们饶了我!我只是一时糊涂,我再也不敢了!”

案件终于尘埃落定,匈奴的余党被全部抓获,粮仓也安然无恙。消息传到京城,皇帝龙颜大悦,不仅下旨嘉奖了陆峥和沈青砚,还追封沈青砚的父亲沈仲为 “忠勇捕头”,赐了一块金字匾额,上面写着 “忠勇传家”,让苏州府衙的人挂在府衙前的牌坊上,供百姓瞻仰。

匾额挂上的那天,天气终于放晴了,阳光透过云层,洒在苏州府的街巷里,温暖而明亮。沈青砚穿着一身素色的襦裙,手里捧着一束父亲最爱的雏菊,站在匾额前,眼中满是泪水,却带着欣慰的笑容:“爹,您的冤屈终于洗清了,您可以安息了。女儿没有辜负您的期望,不仅当了一名好捕快,还为您报了仇。”

陆峥站在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指尖温柔地拂过她的手背:“以后,我会陪你一起,守护好江南的百姓,守护好我们的家,不让你再受一点委屈。”

林月也来了,她手里拿着一束风干的桂花,放在匾额前,轻声道:“沈伯父,谢谢您当年的恩情,若不是您,我或许早就死在匈奴人的手里了。您放心,我会跟着嫂子,好好做事,不辜负您的期望。”

回到府中,陆峥让人把古琴从樟木箱里取出来,放在庭院里的石桌上。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在琴身上,泛着温润的光。他坐在石凳上,指尖拨动琴弦,弹奏的仍是那首《风栖梧》,曲调温柔,像江南的春风,绕着庭院,绕着满院的桂花香,也绕着他们相握的手。

沈青砚坐在他身边,靠在他的肩上,手里拿着那盏新制的青瓷风灯 —— 陆峥特意给灯加了防风的玻璃罩,就算有风,灯芯也不会被吹灭。她轻轻抚摸着灯壁上的缠枝兰,轻声问:“你说,以后还会有大风大浪吗?”

陆峥停下琴弦,转头看向她,眼神温柔得像春日的阳光:“或许会有,但只要我们在一起,再大的风,再大的浪,我们都能一起挡住。” 他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小的锦盒,打开里面是一盏更小的风灯,是用白玉做的,上面刻着 “青砚” 两个字,“这盏灯,是我特意让京城的玉匠做的,送给你。以后不管我去哪里,你看到这盏灯,就知道我会回来陪你。”

沈青砚接过玉灯,指尖触到温润的玉质,心中满是安宁。风轻轻吹过,带着桂花香,吹起她的发丝,也吹起陆峥的袍角。两人相视而笑,眼中满是幸福与坚定 —— 他们知道,未来的日子里,或许还会有风雨,或许还会有挑战,但只要彼此相伴,就能携手走过每一个春夏秋冬,让每一阵风,都成为他们爱情与守护的见证。

风还在吹,吹过江南的田野,吹过苏州的街巷,吹过他们相守的庭院,带着安宁与希望,吹向那国泰民安、岁月静好的未来。

(全篇完)

花莳录

第一章 晚樱遇客

宣和五年暮春,江南的雨总带着三分软意,像揉碎的云絮,密密匝匝地织着,将平江府南街上的 “晚樱坊” 浇得满院芬芳。雨丝打在院角那株百年晚樱的花瓣上,发出 “簌簌” 的轻响,粉白的瓣儿沾着水珠,沉甸甸地垂着,风一吹便簌簌落在青石板上,洇出一个个浅粉的小印子,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胭脂盒。

苏晚樱蹲在廊下的竹编花筐旁,指尖轻捻着一支刚剪下的晚樱枝桠 —— 枝上还缀着三朵半开的花,花瓣边缘泛着淡淡的粉晕,沾着的水珠像碎钻般闪着光。她左手托着花枝,右手握着一把小巧的银剪,仔细将枝桠的断口斜剪了个四十五度角,动作轻柔得像在安抚易碎的梦:“斜剪能让花枝多吸些水,能放得更久些。” 这是母亲生前教她的,那时她才五岁,踮着脚趴在廊下,看母亲用同样的姿势修剪晚樱,阳光落在母亲发间,像撒了层金粉。

“阿芷,把那盆忍冬挪到檐下。” 苏晚樱头也不抬,声音像檐角滴落的雨珠,清润却有分量,“这雨虽软,淋多了根须会烂,忍冬虽耐活,也经不住这么泡着。”

贴身丫鬟阿芷应了声 “哎”,抱着窗边那盆青瓷栽的忍冬往廊下走。瓷盆是母亲留下的,上面刻着缠枝忍冬纹,釉色温润。阿芷刚走两步,忽然 “呀” 了一声,手里的花盆晃了晃,险些摔在地上:“姑娘!有客来了!在巷口站着呢!”

苏晚樱起身时,月白色的裙角扫过阶前的青苔,沾了些淡绿的湿痕。她抬手将额前垂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发间那支素银簪子 —— 也是母亲的遗物,簪头雕着朵小小的晚樱 —— 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她抬头望去,巷口立着个身着青布长衫的男子。

男子身形清瘦,肩背却挺得笔直,像株经了风雨的竹。他背着个旧书囊,囊口的麻绳磨得有些起毛,露出半卷泛黄的书页;墨发用一根普通的木簪束着,额前几缕碎发被雨打湿,贴在光洁的额角,衬得他眉眼愈发清俊。他手里握着一把油纸伞,伞面是素净的浅灰,没有任何花纹,伞沿垂落的雨丝,在他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映着他的影子。

他没立刻进门,只站在巷口望着坊内,眼神里带着几分疏离的打量,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 许是看惯了京城的官墙琉璃,突然见了满院的花草,竟有些挪不开眼。院角的晚樱树开得正盛,粉瓣簌簌落在青石板上;廊下挂着的晾花架上,晒着半干的薰衣草与忍冬,紫的、黄的、白的,像串着的小灯笼;竹编的花筐里,整齐码着刚采的茉莉与栀子,花苞饱满,连空气里都飘着清甜的香,混着雨后的泥土气息,格外沁人心脾。

“敢问姑娘,这里可是晚樱坊?” 男子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像被砂纸轻轻磨过,却透着温润的质感,不像寻常商贾的油滑,也不像文人的酸腐。

苏晚樱侧身让开半扇木门,门轴发出 “吱呀” 一声轻响,是经年使用的温柔:“正是。客人是要买花,还是寻花种?” 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他的书囊 —— 囊口露出的半卷残页上,隐约能看到 “御史台” 三字,虽被雨水洇得模糊,却仍能辨出是官署文书特有的小楷字迹。

男子走进廊下,收起油纸伞,水珠顺着伞骨滴落在青石板上,发出 “嗒嗒” 的响,像轻敲的鼓点。他将伞靠在廊柱旁,伞面还在滴水,在柱底积了个小水圈:“在下谢砚辞,自京城来,路过平江,听闻姑娘的花坊有江南稀有的‘素心兰’,想来看看品相。” 他的目光落在廊下阿芷刚放下的忍冬上,叶片翠绿得发亮,花苞初绽,金黄的花萼裹着雪白的花瓣,“姑娘养的忍冬,枝干舒展,叶色浓绿,看来是用了‘浅培薄覆’之法?每日松一次表土,浇半盏米汤养根?”

苏晚樱微怔,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方才放下的晚樱枝 —— 忍冬是江南寻常花草,街头巷尾随处可见,“浅培薄覆” 是母亲生前传下的古法,需得每日清晨用小耙子松表土,再用隔了夜的米汤兑水浇根,费时费力,极少有人能看出门道。她抬眼看向谢砚辞,眼中多了几分讶异:“谢公子倒是懂花。只是素心兰尚在培育,才刚冒芽,要等下月才会开花。若公子不急,可先在坊中歇脚,我泡杯花茶与你解渴。”

谢砚辞颔首,在廊下的竹椅上坐下。竹椅是老物件,椅面磨得光滑,带着温润的包浆。他刚坐下,就见阿芷端着个竹制茶盘过来,盘里放着两个粗瓷杯,杯壁上绘着极小的樱花瓣,笔触细腻,是母亲生前亲手画的。“这茶是用今年新采的茉莉熏的,姑娘说您是懂花人,定能尝出好来。” 阿芷笑着将茶杯递到谢砚辞面前,又给苏晚樱端了一杯。

苏晚樱递茶时,指尖无意间碰到了谢砚辞的手。他的手比寻常文人的手更骨节分明,掌心带着几分薄茧,像是常年握笔、也握过别的东西 —— 比如刀剑?她的目光落在他左手的虎口处,那里有一道浅疤,约摸半寸长,像是被笔墨划伤的旧痕,早已淡得几乎看不见,却仍能看出当时伤得不算轻。

“姑娘的花坊,倒比平江府的园林更有生机。” 谢砚辞捧着茶杯,温热的触感驱散了些许雨日的寒凉。他目光扫过院中的花架,架上爬着的蔷薇开得正好,粉的、红的,垂落下来像道花帘,“只是这巷口窄小,往来客人怕是不多?”

“不求人多,只求懂花的人来。” 苏晚樱坐在他对面,指尖轻轻拂过身旁的晚樱枝,花瓣上的水珠落在她手背上,凉丝丝的,“这晚樱坊是我母亲传下的,算到如今已有三十年了。母亲在世时就说,养花是养心意,若只是为了摆阔气、撑场面,再名贵的花也养不出灵气。所以坊里只做‘知花人’的生意,权贵富商若只是为了装点门面,我倒不做他们的买卖。”

谢砚辞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浅笑,眼角的疲惫淡了些:“姑娘倒是性情中人。在下曾在京城见过不少花坊,多是趋炎附势,见了达官显贵便阿谀奉承,像姑娘这般护着花、也护着心意的,倒是少见。” 他话音刚落,巷口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粗哑的呵斥,像惊雷般打破了雨日的宁静:“苏晚樱!给老子出来!我家大人要你这花坊,识相的赶紧签字画押,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苏晚樱脸色微变,握着晚樱枝的手紧了紧,娇嫩的花瓣被捏得微微发皱,留下几道浅痕。阿芷吓得往她身后躲,声音带着颤音:“是太守府的人!前几日就来闹过一次,说…… 说要拆了花坊给太守大人建别院!”

谢砚辞放下茶杯,原本温润的目光瞬间沉了下来,像被雨打湿的墨。他看向巷口,只见三个身着皂衣的差役正牵着马站在巷口,为首的人满脸横肉,腰间别着把弯刀,手里拿着一张折叠的地契,走路摇摇晃晃,像只横行的螃蟹:“苏姑娘,我家太守大人说了,念在你是个小女子,给你五十两银子,这花坊就归府里了!别给脸不要脸,惹得大人动怒,有你好果子吃!”

苏晚樱站起身,将晚樱枝轻轻放在茶盘上,动作轻柔,仿佛那不是枝花,而是件稀世珍宝。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却不含怯,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地契在我手里,是母亲留给我的念想,也是官府备案的产业。花坊是我母亲的心血,给再多银子也不卖。太守大人若想强占,便先过了官府的律例再说,民女虽弱,也知‘民产不可夺’的道理。”

“律例?” 差役冷笑一声,上前就要抓她的手腕,他的手粗糙得像砂纸,指甲缝里还沾着泥垢,“在平江府,我家大人的话就是律例!今日这花坊,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就在差役的手要碰到苏晚樱衣袖时,谢砚辞忽然起身,挡在她身前。他身形虽瘦,却透着一股凛然之气,像突然出鞘的剑。他抬手,指尖轻轻抵在差役的手腕上,力道不大,却让对方的手僵在半空,动弹不得:“光天化日之下,强占民产,威胁百姓,你家太守就是这么叫你‘为官’的?就不怕传出去,丢了朝廷的脸面?”

差役瞪着他,眼中满是凶光:“你是谁?敢管太守府的事!我看你是活腻了!”

“在下谢砚辞,前御史台监察御史。” 谢砚辞声音平淡,却像一道惊雷,让差役的脸色瞬间变了 —— 御史台虽远在京城,却专查地方官吏不法之事,他们平日欺负百姓惯了,最怕见的就是京官,尤其是曾在御史台任职的人。“太守若真要建别院,不妨先查查他这‘买’地的五十两银子,是他的俸禄所得,还是搜刮的民脂民膏?”

差役的手顿时软了,像被抽了骨头,讪讪地收回手,眼神里满是慌乱:“你…… 你等着!我这就回去禀报大人!” 他不敢再多待,生怕谢砚辞真的追究,带着另外两个差役牵马匆匆离开,马蹄声慌乱,溅起的泥水洒了一地,巷口的雨丝里,还残留着他们仓皇的脚步声。

苏晚樱望着谢砚辞的背影,心中满是感激,还有几分好奇。她走上前,轻声道:“多谢谢公子解围。只是…… 您既是前御史,为何会来平江?御史台的官员,大多在京城任职,极少有来江南的。”

谢砚辞转过身,目光落在廊下的忍冬上,花瓣上的水珠正缓缓滚落,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的眼神里掠过一丝疲惫,那是看透朝堂污浊后的倦怠,也是对世事无常的无奈:“去年弹劾宰相贪腐,证据确凿,却被反咬一口,贬斥出京。索性来江南避避,也图个清净,看看花草,散散心。” 他语气轻淡,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却掩不住眼底的落寞。

苏晚樱沉默片刻,弯腰从旁边的花筐里拿起一束晾干的忍冬花。花是去年秋天采的,金黄的花萼与雪白的花瓣都已干透,却仍带着淡淡的香气。她将花束递给他:“忍冬又名‘金银忍冬’,寒冬不落叶,开春便开花,性子最是坚韧。公子若不嫌弃,带回去泡水喝,能安神助眠,许是能解些烦忧。” 她顿了顿,鼓起勇气补充道,“晚樱坊虽小,却能遮风避雨。公子若暂无住处,坊后有间静室,收拾得干净,可暂住些时日,也免得您再寻客栈。”

谢砚辞看着她手中的忍冬花 —— 金黄与雪白的花瓣交叠在一起,像极了绝境中仍不肯凋零的希望。他接过花束,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指尖,一丝暖意顺着花瓣传来,驱散了雨日的寒凉。他抬眼看向苏晚樱,眼中的落寞淡了些,多了几分柔和:“那便叨扰姑娘了。”

雨还在下,晚樱花瓣落在两人之间的青石板上,粉白的瓣儿沾着水珠,像一封未拆的信,悄悄藏起了初见时的心动与期许。阿芷站在一旁,看着两人的身影,偷偷笑了 —— 她觉得,自家姑娘与这位谢公子,倒像是早该认识的。

第二章 花市风波

往后几日,谢砚辞便住在晚樱坊后的静室。

静室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墙上挂着一幅水墨兰草图,是苏晚樱照着母亲的旧作临摹的;窗边放着一张书桌,桌上摆着谢砚辞带来的书籍与笔墨;墙角的瓷瓶里,插着几支刚剪的茉莉,香气清淡。谢砚辞每日清晨都会早起,天刚蒙蒙亮,就会帮苏晚樱打理花坊。

他会拿着竹扫帚,仔细清扫廊下的落花,动作轻柔,怕扫坏了落在地上的花瓣;会提着小水桶,给花架上的茉莉浇水,水流控制得恰到好处,既浇透了根,又不溅湿花瓣;若是苏晚樱要修剪花枝,他便会坐在廊下的竹椅上看书,偶尔抬眼,目光落在她蹲在院中修剪花枝的身影上,眼神里满是温柔,像春日的阳光,暖融融的。

苏晚樱话不多,却总记得谢砚辞的喜好。他爱喝茉莉茶,且喜欢喝刚泡的,她便每日清晨亲自泡茶,用的是山泉水,水温控制在八十度,刚好能泡出茉莉的清香,却不破坏茶的甘醇;他看书时喜欢安静,她便让阿芷说话轻些,修剪花枝时也尽量不发出声响;他偶尔会对着院中的花出神,她便会轻声给他讲每种花的习性,比如茉莉喜暖,忍冬耐寒,素心兰要在半阴处养着。

这日是平江府的花市日。花市每月初一、十五各一次,设在东市的空地上,是江南最大的花市,不仅有本地的花农,还有从周边府县赶来的商贩,热闹得很。苏晚樱要去花市采买新的花种,尤其是素心兰的种芽,她年初就跟王老汉订好了,今日正好去取。

谢砚辞得知后,主动提出同行:“花市鱼龙混杂,人多眼杂,姑娘一个女子去,怕是不安全。我陪你去,也能帮着看看花种的好坏,免得被商贩骗了。” 他说这话时,手里正帮苏晚樱整理晾花架上的薰衣草,动作自然,像已经做了千百遍。

苏晚樱点头应了。两人并肩走在清晨的巷子里,晨雾还未散尽,像一层薄薄的纱,笼罩着江南的街巷。空气中飘着露水与花香,还有远处早点铺传来的包子香气,格外有人间烟火气。谢砚辞背着书囊,里面装着苏晚樱准备的花铲、布巾,还有一个小竹篮,用来装花种;苏晚樱提着个稍大的竹编花篮,篮沿挂着一小束刚剪的茉莉,白色的花瓣在晨风中轻轻晃动,走几步便有一片花瓣飘落,落在青石板上,像颗小小的珍珠。

花市在平江府东市,刚到门口,就听到一片热闹的声响 —— 挑着花担的货郎高声吆喝着 “新鲜的茉莉、栀子嘞”,声音洪亮;穿着锦绣衣裙的大家闺秀们,在丫鬟的陪伴下,对着花摊前的花指指点点,笑声清脆;花农与买客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这月季怎么卖?”“十文钱三枝,不能再少了!” 热闹得像一锅沸腾的蜜水,甜滋滋的。

苏晚樱熟门熟路地穿过人群,走到一家位于花市角落的花种铺前。铺主是个姓王的老汉,头发花白,脸上满是皱纹,却精神矍铄。他见了苏晚樱,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笑着迎上来:“晚樱姑娘来了?快进来坐!你订的‘素心兰’种芽,我昨日刚从山里取回来,特意给你留着呢!”

王老汉的花种铺不大,却收拾得整齐,货架上摆满了各种花种,用纸袋分门别类装着,上面贴着标签,写着花的名字与习性。素心兰是苏晚樱年初就订下的 —— 此花淡雅幽香,花瓣纯白,花心素净,是母亲生前最爱的品种。母亲临终前曾说,想看着她培育出最好的素心兰,放在自己的灵前,如今母亲虽不在了,她却想完成这个心愿。

王老汉从里屋的木柜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盒子是樟木做的,能防虫蛀。他打开木盒,里面铺着一层湿润的苔藓,苔藓上放着十几株嫩绿的兰芽,每株都有两寸高,叶片细长,透着勃勃生机,根须洁白,像细细的银丝,缠绕在苔藓上。“这芽儿是我托山里的老友采的,都是三年生的壮芽,根须壮实,成活率高。” 王老汉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株兰芽,递给苏晚樱看,“你看这叶片,颜色浓绿,没有黄斑,是好品相。”

“这芽儿养得好,根须壮实,没有损伤。” 谢砚辞凑上前看了看,指尖轻轻碰了碰兰芽的根须,动作轻柔,怕碰坏了娇嫩的根,“用松针土掺腐叶土,比例按三比一,再隔三日浇一次山泉水,水要晾过,不能用生水,放在半阴处,避免阳光直射,不出三个月就能开花。”

王老汉惊讶地看着谢砚辞,眼睛都亮了:“这位公子也是懂花的?这素心兰娇贵得很,喜阴不喜阳,喜湿不喜涝,多少人养到一半就枯了,公子说的法子,倒是最稳妥的,跟晚樱她娘当年说的一模一样!” 他说着,看向苏晚樱,眼中满是感慨,“你娘要是还在,看到你找到这么个懂花的人,定是高兴得很。”

苏晚樱脸上泛起一抹浅红,笑着付了钱,将兰芽小心放进花篮里,用湿润的布巾盖着,怕芽儿被风吹干:“谢公子懂的比我还多,以后培育素心兰,还要多请教你。”

谢砚辞刚要开口,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像指甲刮过木板,格外刺耳:“这素心兰种芽,我家大人要了!多少钱,本管家付了!”

两人回头,见一个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站在铺门口。男子约莫四十岁,身材微胖,脸上油光锃亮,穿着件宝蓝色的锦袍,袍角绣着金线,却衬得他愈发俗气。他身后跟着两个家丁,都是身材高大的壮汉,双手抱胸,眼神凶狠,像恶犬般盯着铺内的人。男子是太守府的管家刘全,前几日差役来花坊闹事,就是他指使的。

王老汉脸色瞬间白了,连忙上前,陪着笑脸:“刘管家,这兰芽是晚樱姑娘先订下的,我都给她留了好几天了,您要是想要,我下次再给您留,成吗?”

“订下又如何?” 刘全冷笑一声,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抢苏晚樱手里的花篮,他的指甲留得很长,还涂了蔻丹,看着格外油腻,“我家太守大人要办赏花宴,正缺素心兰撑场面!苏姑娘,识相的就把兰芽让出来,不然…… 你这花坊,怕是还想再遭次祸?上次差役只是警告,下次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苏晚樱将花篮紧紧护在身后,眼神冷了冷,像结了层薄冰:“刘管家,买卖讲究先来后到。太守大人要办赏花宴,可去别处采买,江南养素心兰的花农不止王老汉一家,何必抢我一个小女子订好的花种?” 她最恨这种仗势欺人的人,尤其是欺负到花坊头上,欺负到母亲的心愿上。

“抢?” 刘全脸色一沉,对着身后的家丁使了个眼色,“在平江府,我家大人要的东西,谁敢说个‘不’字?你若再不让,我就砸了你的花篮,拆了你的花坊!给我上!”

家丁立刻上前,就要推搡苏晚樱。谢砚辞上前一步,挡在苏晚樱身前,目光如冰,像寒冬的雪:“刘管家,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物,还要威胁百姓,你家太守就是这么教你‘为官’的?就不怕传出去,被上司知道,丢了乌纱帽?”

刘全打量着谢砚辞,见他穿着朴素的青布长衫,不像有钱有势的人,只当是个普通文人,不屑地 “哼” 了一声:“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管太守府的事!再多嘴,连你一起打!” 家丁说着就要动手,拳头挥向谢砚辞的胸口。

谢砚辞却不慌不忙,从书囊里掏出一枚令牌。令牌是黑檀木做的,巴掌大小,上面刻着 “御史台” 三个字,字体刚劲有力,虽因常年使用有些磨损,却仍带着官署的威严。他将令牌递到刘全面前,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前监察御史谢砚辞。太守强占民产、纵容管家抢民物,这些事若传到京城御史台,你说,会不会有人来查?”

刘全看到令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被抽了血,腿都软了。他虽跋扈,却也知道京官的厉害,尤其是曾在御史台任职的人,最是不怕权贵,专查不法之事。他连忙摆着手,脸上挤出假笑:“是…… 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谢大人在此,多有冒犯!兰芽我们不要了,这就走!这就走!” 他说着,带着家丁匆匆离开,连头都不敢回,生怕谢砚辞真的追究。

周围的花农与买客纷纷围过来,对着谢砚辞夸赞不已,“这位公子真是勇敢!”“太守府的人太欺负人了!” 也有人同情地看着苏晚樱,“晚樱姑娘真是不容易,守着个花坊,还要被太守府欺负。”

王老汉叹了口气,摇着头道:“晚樱姑娘,太守府不会善罢甘休的。刘全是赵太守的狗腿子,这次吃了亏,定会回去告状,赵太守肯定还会来闹事,你可得小心啊。”

苏晚樱点头,心中也有些担忧,却还是对着王老汉笑了笑:“多谢王伯提醒,我会小心的。” 她转头看向谢砚辞,眼中满是感激,“今日又多谢你了。若不是你,这素心兰种芽怕是保不住了,我母亲的心愿,也不知何时才能完成。”

“举手之劳。” 谢砚辞帮她理了理花篮的带子,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手背,温温的,像春日的阳光。他看着她担忧的神色,心中有些不忍,轻声道,“只是太守府既已盯上花坊,怕是还会再来闹事。我们得想个法子,彻底解决才好,总不能一直这么被动。”

两人提着花篮往回走,晨雾已散,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落在身上,暖融融的。走至一条小巷口时,苏晚樱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巷壁石缝里的一株忍冬,轻声道:“你看,这忍冬长在石缝里,没有土,只有一点雨水,却还能开花。我母亲说,花和人一样,只要有根,再难的地方也能活下去。花坊是我的根,我不能让它被人抢走。”

谢砚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 石缝里的忍冬,翠绿的枝叶从狭窄的石缝中钻出来,努力向上生长,开着金黄雪白的花,像极了眼前的女子:看似柔弱,却有坚韧的根,不肯轻易低头。他心中一动,忽然开口:“晚樱,若太守府再来,我帮你。我虽已不是御史,却也懂些律法,也认识些旧友,能找出他们的错处,护你和花坊周全。” 他说这话时,眼神坚定,像许下了一个郑重的承诺。

苏晚樱抬头看向他,阳光落在他的眉眼间,驱散了往日的倦怠,眼中满是坚定与真诚。她心中一暖,像有股热流从心口淌过,轻轻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像枝头初绽的茉莉,清甜而温暖:“好。”

花篮里的素心兰芽,在阳光下泛着嫩绿的光,像一颗刚种下的种子,悄悄在两人心中,埋下了相守的期许。风吹过,带着茉莉的清香,也带着两人之间悄然滋生的情愫,在江南的街巷里,轻轻飘荡。

第三章 忍冬传信

几日后,太守府果然又来了 —— 这次来的不是耀武扬威的差役,也不是嚣张跋扈的刘全,而是太守赵德昌亲自上门。

赵德昌身着绯色官袍,袍角绣着精致的云纹,腰间系着玉带,上面挂着块白玉佩,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物件。他身后跟着十几个家丁,都穿着整齐的黑衣,腰间别着弯刀,浩浩荡荡地站在晚樱坊门口,把窄小的巷口堵得水泄不通,引得路过的百姓纷纷驻足观望,却没人敢靠近。

赵德昌脸上堆着假笑,眼神却透着傲慢,像俯视蝼蚁般看着站在廊下的苏晚樱:“苏姑娘,前日刘管家不懂事,多有冒犯,本府今日是特意来赔罪的。” 他说着,身后的家丁捧着一个锦盒上前,打开锦盒,里面是一锭锭银子,足有一百两,闪着耀眼的光,“这是一百两银子,算是本府的赔礼,还望姑娘收下,就当是前几日的误会。”

苏晚樱站在廊下,手里握着一把修剪花枝的银剪,剪尖闪着寒光。她看着锦盒里的银子,眼神平静无波:“太守大人的赔礼,民女不敢收。若是为花坊的事,大人还是请回吧,花坊是我母亲的心血,我是不会卖的。” 她最恨赵德昌这种人,明明是想强占花坊,却还要装出一副 “体恤百姓” 的样子,虚伪得令人作呕。

“姑娘这是不给本府面子?” 赵德昌脸上的笑容淡了,语气也沉了下来,带着威胁的意味,“本府听说,姑娘近日与一个被贬的京官走得很近?谢砚辞是吧?”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眼神里满是轻蔑,“他去年弹劾宰相,被贬出京,如今就是个无职无权的废人,姑娘跟着他,可没什么好处。本府劝姑娘还是识相些,跟他断了往来,乖乖把花坊卖给本府,本府还能给你寻个好人家,不然……”

他的话没说完,却透着十足的威胁。苏晚樱正要开口反驳,就见谢砚辞从坊后的静室走出,站在她身边,像一道坚实的屏障。他看着赵德昌,眼神冷得像冰:“赵太守,我虽无职,却也知‘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道理。你强占民产,威胁百姓,搜刮民脂民膏,就不怕百姓告到上司那里去?就不怕朝廷知道后,治你的罪?”

“百姓?” 赵德昌冷笑一声,眼神里满是不屑,“在平江府,本府说的话就是规矩!百姓的话,谁会信?你若识相,就赶紧带着苏姑娘离开平江,永远别回来,不然…… 本府有的是法子让你们在平江待不下去!” 他说着,挥了挥手,身后的家丁立刻上前一步,手按在腰间的弯刀上,眼神凶狠地盯着苏晚樱与谢砚辞,“今日本府就把话撂在这,这花坊,本府要定了!”

苏晚樱举起手中的银剪,挡在身前的花架前 —— 花架上摆着几盆刚培育的茉莉,是她精心照料的。她眼神坚定,像风中挺立的忍冬,虽柔弱却不肯弯腰:“谁敢动我的花,先动我!花坊在,我在;花坊不在,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她知道自己不是家丁的对手,却仍要拼尽全力守护花坊,守护母亲的心血。

赵德昌被她的气势震慑,一时竟不敢上前。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有如此坚定的意志。正在这时,巷口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是知府衙门的差役,为首的人手里拿着一份公文,翻身下马,高声道:“赵太守!知府大人有令,召你即刻回府议事!说是有紧急公务,不得延误!”

赵德昌脸色一变,他与知府李大人素来不和,李大人一直想找他的错处,此刻被急召,怕是有急事,或许是他贪腐的事被发现了。他狠狠瞪了苏晚樱与谢砚辞一眼,眼神里满是怨毒:“你们等着!这笔账,本府迟早会跟你们算!” 说完,他不敢再多待,带着家丁匆匆离开,马蹄声慌乱,溅起的泥水洒了一地。

花坊内终于恢复了平静。苏晚樱放下手中的银剪,指尖微微发颤 —— 刚才虽强装镇定,却也怕赵德昌真的动粗,不仅伤了自己,还伤了坊里的花。谢砚辞看出了她的紧张,转身走进屋内,片刻后端着一杯茉莉茶出来,递到她手中:“别担心,喝杯茶定定神。赵德昌被急召,定是有变故,短时间内不会再来闹事。我们得趁这个机会,找到他强占民产、贪腐的证据,才能彻底保住花坊,让他再也不能找我们的麻烦。”

“证据?” 苏晚樱接过茶杯,温热的触感让她的手指渐渐不抖了。她眉头微蹙,眼中满是担忧,“赵德昌为官多年,做事一向谨慎,贪腐的证据肯定藏得很严实,哪里会那么容易找到?”

谢砚辞走到廊下,看着晾花架上的忍冬花 —— 花已经晾干,金黄的花萼与雪白的花瓣依旧鲜艳。他忽然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晚樱,你之前说过,你母亲生前与花农们关系极好,花坊的地契,除了官府备案的那份,是不是还有备份?比如在信任的人那里存放着?”

“有!” 苏晚樱眼睛瞬间亮了,像看到了希望,“母亲生前说,地契是花坊的根,不能丢,所以除了官府备案的那份,她还在几位老花农那里各放了一份副本,都是盖了私印的,具有法律效力。另外,母亲还写了花坊的来历与历年的买卖记录,详细记录了每一笔收入与支出,还有一些往来的书信,都藏在坊内的花窖里,怕被人偷了。”

“这就是证据!” 谢砚辞语气兴奋,眼中满是光,“赵德昌要强占花坊,定会伪造地契,或是篡改备案信息。我们只要找到他伪造的证据,再联合那几位老花农,让他们拿着地契副本作证,加上你母亲留下的账本,就能证明花坊是你的合法产业,还能趁机查出他是否有其他贪腐行为,比如挪用公款、搜刮百姓财物等,告倒他!” 他顿了顿,又道,“只是花窖在哪里?赵德昌若再来,定会搜查花坊,我们得把这些证据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免得被他销毁。”

苏晚樱点了点头,带着谢砚辞走到花坊后院的一棵老槐树下。老槐树已有几十年树龄,枝繁叶茂,树荫几乎覆盖了半个后院。她蹲下身,在树下摸索了片刻,找到一块青石板,石板与周围的地面严丝合缝,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异样。“花窖就在这石板下面,是母亲当年找人挖的,用来存放花种与贵重物品,很隐蔽。” 她用力掀开青石板,露出一个通往地下的地道,地道口不大,仅容一人通过,里面黑漆漆的,隐约能闻到泥土与花草的气息。

苏晚樱从屋内拿来一盏油灯,点燃后率先走下地道。地道不深,约摸一人高,台阶是用青石铺的,很平整。谢砚辞紧随其后,走进地道后,他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 花窖不大,约莫一丈见方,却收拾得整齐有序。架子上摆着一排排瓷罐,里面装着各种花种,罐口贴着标签;墙上挂着几幅旧画,都是母亲生前画的花谱,有茉莉、忍冬、素心兰,笔触细腻,旁边还有小字注解,写着每种花的培育方法;角落里放着一个红木木盒,上面挂着一把小铜锁,锁上已经有些锈迹,显然是常年未打开过。

苏晚樱走上前,从腰间取下一把小小的铜钥匙 —— 也是母亲留下的,钥匙柄上刻着一朵晚樱 —— 打开铜锁,掀开木盒。里面整齐地放着一叠账本与书信,还有几份折叠整齐的地契副本。账本是线装的,纸页已经泛黄,上面的字迹是母亲的,娟秀清丽,详细记录了花坊历年的收入与支出,甚至连买一把剪刀、一斤花肥的钱都记着。

谢砚辞拿起一本账本,仔细翻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账本里不仅记录了花坊的收支,还记录了前几年赵德昌以 “官府采买”“修缮衙署” 为由,向花坊 “借” 银子的记录,每次少则五十两,多则一百两,却从未归还,前后加起来竟有五百多两!“这些都是证据!” 谢砚辞将账本与地契副本小心地放进自己的书囊,“我明日就去知府衙门,将这些交给知府李大人。赵德昌与李大人不和,李大人一直想找他的错处,有了这些证据,他定会严查此事,治赵德昌的罪!”

苏晚樱看着他,眼中满是信任与感激。这些日子,若不是谢砚辞,她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赵德昌的逼迫,如何守护母亲留下的花坊。她轻声道:“谢公子,辛苦你了。若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谢砚辞放下书囊,走到她面前,目光温柔得像春日的阳光。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她鬓边的碎发,动作轻柔,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晚樱,别跟我说‘辛苦’。我不是在帮你,我是在帮我们。”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我想留在平江,留在晚樱坊,和你一起养花,一起守着这满院的芬芳,一起过安稳的日子。你愿意吗?”

苏晚樱脸颊瞬间泛起一抹浅红,像熟透的樱桃。她低头看向手中的油灯,灯影摇曳,映在她的脸上,像盛开的桃花。她的心跳得很快,像揣了只兔子,却还是轻轻点头,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地传到谢砚辞耳中:“好。”

两人从花窖出来时,夜色已深。月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洒在地上,像撒了层银粉。廊下的忍冬花在月光下泛着微光,雪白的花瓣像玉般温润。谢砚辞走到忍冬花前,轻轻摘下一朵,走到苏晚樱面前,小心翼翼地插在她的发间 —— 花朵刚好落在她耳旁,散发着清甜的香气。“忍冬耐寒,也耐暑,性子最是坚韧,像你。” 他轻声道,“以后我不在你身边时,看到它,就像看到我在护着你,陪着你。”

苏晚樱抬手摸了摸发间的忍冬花,清甜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心中满是暖意。她抬头看向谢砚辞,月光落在他的眉眼间,温柔得像一场梦。两人相视而笑,没有更多的话语,却已明白彼此的心意。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像一层薄薄的纱,将花坊的温柔与心动,悄悄裹进了夜色里。

第四章 素心定情

几日后,知府衙门传来了消息 —— 赵德昌因强占民产、贪污受贿、挪用公款等多项罪名,被知府李大人弹劾,朝廷已下旨,将他押往京城受审,择日宣判。

消息传来时,苏晚樱正在花坊的院中培育素心兰。她将素心兰芽小心地种进提前准备好的花盆里,盆土是按谢砚辞说的比例配制的,松针土掺腐叶土,松软透气。她用小瓢慢慢往盆里浇水,水流轻柔,怕冲倒娇嫩的兰芽。谢砚辞坐在一旁的竹椅上,帮她递着工具,偶尔抬眼,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眼神里满是温柔。

听到阿芷兴奋地跑来报信时,苏晚樱手中的花铲顿了顿,兰芽的叶片轻轻晃了晃。她抬起头,眼中满是惊喜,有些不敢相信:“赵德昌真的被押走了?再也不会来抢花坊了?”

谢砚辞笑着点头,眼中满是欣慰:“嗯,押走了。李大人看了我送去的账本与地契副本,又找了那几位老花农作证,证据确凿,赵德昌无话可说,只能认罪。他贪腐的银子数额巨大,还涉及其他不法之事,这次肯定会被重判,再也不能欺负百姓了。” 他说着,拿起一旁刚种好的素心兰,放在阳光下,“你看,这兰芽长得多好,叶片更绿了,再过两个月,就能开花了。”

苏晚樱看着兰芽,眼中满是笑意。这些日子,谢砚辞帮她打理花坊,陪她培育素心兰,两人的感情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升温。他会记得她不爱吃辣,每次一起吃饭时,都会帮她挑掉菜里的辣椒;她会记得他夜里读书易困,每天睡前都会泡好一杯提神的薄荷茶,放在他的书桌上;他看她养花时,眼神里的温柔藏都藏不住;她看他读书时,嘴角的笑意也从未消散。花坊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他们的身影,每一株花,都见证了他们的情愫。

这日是苏晚樱母亲的忌日。按照江南的习俗,她要去城外的墓园祭拜母亲。她提前一天就准备好了祭品,有母亲爱吃的桂花糕,还有一株精心培育的素心兰芽 —— 她想让母亲看看,她快要培育出素心兰了,快要完成母亲的心愿了。

谢砚辞提出要陪她一起去,他说:“伯母是你的母亲,也是我的长辈,我该去祭拜她,告诉她,我会好好照顾你,好好守护花坊,不让她担心。” 苏晚樱没有拒绝,她想让母亲看看谢砚辞,看看这个陪她度过难关、给她温暖的人。

墓园在城外的一座小山丘上,周围种满了母亲生前最爱的忍冬。此时正是忍冬开花的季节,金黄雪白的花朵开得满山坡都是,风吹过,花香四溢,像母亲的怀抱般温暖。母亲的墓碑很简单,上面刻着 “先母苏氏之墓”,碑前放着几束野花,是附近的百姓放的 —— 母亲生前待人和善,经常给邻里送花、送花茶,大家都很敬重她。

苏晚樱将素心兰芽放在母亲的墓碑前,又摆上桂花糕,轻轻擦拭着墓碑上的灰尘,动作轻柔,像在抚摸母亲的脸。她轻声道:“娘,我来看您了。告诉您一个好消息,赵德昌被押走了,花坊保住了,再也没人敢来抢了。我还培育了素心兰,您看,这芽儿长得多好,再过两个月就能开花了,到时候我再给您送来。” 她顿了顿,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谢砚辞,眼中满是温柔,“娘,我还遇到了谢公子,他很好,懂花,也懂我,会陪我一起守着花坊,守着您留下的这些花。您放心,我会好好生活,不会让您担心的。”

谢砚辞走到墓碑前,对着墓碑深深鞠躬,动作郑重而真诚。他抬起头,看着墓碑上的字,轻声道:“伯母,我是谢砚辞。感谢您养育了晚樱这么好的姑娘,以后我会照顾好她,保护好她,保护好晚樱坊,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们,会让晚樱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像院中的花一样,活得自在、芬芳。请您放心。”

下山时,夕阳西下,将天空染成了暖橙色,云朵像被镀了层金粉,格外美丽。微风拂过,带着忍冬的香气,也带着山间的清新气息。走到半山腰时,苏晚樱忽然停下脚步,从袖中拿出一个香囊,递到谢砚辞面前。

香囊是用浅粉色的丝绸做的,上面绣着一朵素心兰,花瓣层层叠叠,花心是淡淡的鹅黄,绣工细腻,是她连夜绣的。她的指尖捏着香囊的边角,有些害羞地低着头:“谢公子,这个给你。香囊里装的是薰衣草与忍冬花,都是晒干的,能安神助眠。你夜里读书时,把它放在身边,就不会那么困了。”

谢砚辞接过香囊,指尖触到上面的绣线,细腻而温暖,能感受到苏晚樱绣制时的用心。他打开香囊,闻到淡淡的薰衣草香与忍冬香,混合在一起,格外清雅,像苏晚樱身上的气息。他心中一暖,忽然握住苏晚樱的手。她的手小巧而温暖,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粉色,指尖带着几分薄茧,是常年养花留下的痕迹。

“晚樱,” 谢砚辞看着她的眼睛,眼中满是深情,像盛满了夕阳的光,“等素心兰开花时,我想娶你。我没有万贯家财,也没有高官厚禄,只有一颗想陪你到老的心,想和你一起在晚樱坊养花、制茶、看日出日落,过安稳的日子。你愿意嫁给我吗?”

苏晚樱看着他的眼睛 —— 那里映着夕阳,映着她的身影,满是真诚与爱意,没有丝毫虚假。她的心跳得更快了,眼泪从眼角滑落,却带着幸福的笑意。她轻轻点头,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却无比清晰:“我愿意。”

夕阳下,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像两株相依的忍冬,在风中彼此守护;像两株待开的素心兰,在时光里静静等待花开的时刻。晚霞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映在山间的小路上,像一幅温暖的画,永远定格在这一刻。

第五章 花坊春深

两个月后,素心兰终于开花了。

兰花开在一个清晨,天刚蒙蒙亮,苏晚樱就被一阵清雅的香气唤醒。她揉了揉眼睛,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 只见廊下的花架上,那几盆素心兰都开了花。花朵是纯白色的,花瓣细长而柔软,像羊脂玉般温润,花心是淡淡的鹅黄,像一颗小小的珍珠,散发着清雅的香气,不浓郁,却沁人心脾,随风飘散,满院都是兰香。

苏晚樱惊喜地叫醒谢砚辞,声音带着几分雀跃:“谢公子!素心兰开了!开得可美了!你快来看!”

谢砚辞被她的声音吵醒,揉了揉眼睛,走到窗边。看到那盛开的素心兰,他眼中也满是惊喜,笑着道:“真的开了,比我想象中还要美。” 他走到苏晚樱身边,从身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呼吸带着兰花香,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就像你一样,干净又美好,让人忍不住想珍惜。”

苏晚樱脸颊微红,靠在他怀里,看着院中的素心兰,心中满是幸福。她终于培育出了素心兰,完成了母亲的心愿;她也找到了那个懂她、爱她、愿意陪她一起守护花坊的人,人生终于圆满了。

这日,晚樱坊格外热闹。谢砚辞派人去请了那几位老花农,还有平日里与花坊往来密切的邻里,大家都来庆贺素心兰开花,也来庆贺苏晚樱与谢砚辞的婚事。花坊的院门上挂着红色的绸带,廊下的晾花架上,晒着新采的茉莉与栀子,空气中满是花香与喜庆的气息。

阿芷忙着端茶倒水,脸上满是笑容;老花农们围着素心兰,夸赞不已,“晚樱姑娘真是厉害,把素心兰养得这么好!”“这花比当年你娘养的还要美!”;邻里们则送来贺礼,有绣品,有点心,还有人送来新采的花种,都想沾沾喜气。

正午时分,知府衙门也派人送来贺礼 —— 一块 “江南花魁” 的匾额,还有一封贺信。匾额是紫檀木做的,上面 “江南花魁” 四个字是知府李大人亲笔写的,字体刚劲有力;贺信里,李大人称赞苏晚樱守护花坊的勇气与坚韧,也祝福她与谢砚辞 “花好月圆,白头偕老”,还说等他们成亲时,会亲自来贺喜。

傍晚时分,宾客散去,花坊内恢复了宁静。苏晚樱与谢砚辞坐在廊下,看着院中的素心兰。月光洒在兰花上,像一层薄薄的银霜,美得像一场梦。晚风吹过,带着兰香,也带着忍冬的清香,格外宜人。

谢砚辞握着苏晚樱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轻声道:“晚樱,以后我们就在这里,每天清晨一起采花,午后一起泡茶、看书,傍晚一起看夕阳,等到冬天,就一起赏雪、养水仙,好不好?”

“好。” 苏晚樱靠在他肩上,闻着他身上的兰花香,心中满是安宁与满足,“还要教孩子们养花,告诉他们,花不仅是美的,还能教会我们坚韧与守护,教会我们如何用心去对待生活,对待身边的人。”

谢砚辞点头,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动作轻柔而珍视:“好,都听你的。我们会有很多孩子,会把晚樱坊打理得越来越好,让这里永远充满花香,充满幸福。”

院中的晚樱树虽已过了花期,却仍枝繁叶茂,像一把撑开的绿伞;忍冬花在月光下静静开放,散发着清甜的香;素心兰的幽香萦绕在两人身边,像一首温柔的诗,诉说着他们的爱情与幸福。

苏晚樱忽然想起初见时的那个雨日 —— 他站在巷口,穿着青布长衫,握着一把浅灰的油纸伞,眼神里带着疏离;她蹲在廊下,修剪着晚樱枝,指尖轻柔,心中满是对花坊的守护。那时的雨丝,那时的花香,那时的心动,都像一场恰到好处的花期,让他们在江南的烟火里,找到了彼此,也找到了相守一生的约定。

往后的岁月里,晚樱坊的花常开不败,苏晚樱与谢砚辞的爱情也像这些花一样,在时光的浇灌下,愈发芬芳。他们会在清晨一起采撷带着露水的茉莉,会在午后一起坐在廊下喝着茉莉茶,会在傍晚一起看着夕阳将天空染成暖橙色,会在冬日一起围着炭火盆,看着水仙在窗前绽放。

花开花落,岁岁年年,晚樱坊的青石板上,永远留着他们相依的身影,留着花的芬芳,也留着爱情最温柔、最美好的模样。而那些关于花的故事,关于爱与守护的故事,也会像晚樱坊的花香一样,在江南的街巷里,代代流传。

第六章 花瘟来袭

宣和六年暮春,晚樱坊的素心兰开得正盛。晨光透过竹架洒下来,落在纯白的花瓣上,缀着的晨露像撒了把碎月光,轻轻晃动着,映得整个花架都泛着柔润的光。苏晚樱穿着件浅碧色襦裙,裙摆扫过阶前的青苔,正将新采的茉莉摊在竹筛上 —— 花瓣还带着水汽,指尖一碰,便沾着清甜的香。她刚把最后一朵茉莉摆好,就见阿芷抱着个半枯的晚樱盆栽,跌跌撞撞跑进来,青布围裙上沾着泥点,声音带着哭腔:“姑娘!不好了!后院那几株老晚樱都蔫了!叶子黄得发脆,一碰就掉,连土都透着股霉味,像是得了瘟病!”

苏晚樱的心猛地一沉,手里的竹筛 “哐当” 一声落在案上。她快步往后院走,裙摆被风掀起,掠过廊下的忍冬架 —— 金黄的忍冬花簌簌落在她肩头,她却顾不上拂去。后院的三株晚樱是母亲生前亲手种的,陪了花坊整整二十年,往年这个时候,枝桠上该缀满粉白的花,如今却只剩卷曲的枯叶,枝条干瘪得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机,连根部的土壤都泛着暗褐色的霉斑,凑近闻,还能闻到一股刺鼻的腐味。

“娘的树……” 苏晚樱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枯叶,叶片瞬间碎成两半,她的眼圈瞬间红了,声音发颤,“怎么会这样…… 前几日还好好的……”

“晚樱,别急。” 谢砚辞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他刚从城外的书铺回来,书囊里还装着刚淘来的旧花谱,见她蹲在树前泛红的眼眶,连忙放下书囊,快步走过来。他蹲下身,指尖轻捻起一片枯叶,凑近鼻尖闻了闻,又小心翼翼扒开根部的土壤 —— 土粒散开时,几只细小的白虫从根须间爬出来,正啃着发黑的树根,“是根腐病。最近连下了几场雨,土壤积水排不出去,闷出了根线虫,才把根蛀坏了。” 他起身时,顺手拍了拍她肩上的碎叶,指腹轻轻蹭过她微凉的耳垂,“别慌,能治的,我们一起想办法。”

苏晚樱抬起头,睫毛上还沾着泪珠,望着他坚定的眼神,才稍稍稳住心神:“可这是娘种的树…… 若是救不活……”

“会救活的。” 谢砚辞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指节上因打理花草磨出的薄茧,“你忘了?去年冬天那么冷,忍冬还能开花;素心兰在阴湿的角落里,也能长得旺。这晚樱跟着你娘二十年,比我们想的更有韧性。” 他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竹筛,“我去西街的药铺买硫磺和石灰,能消毒土壤;你翻找伯母留下的花谱,说不定有治根腐病的古法,我们分工来,定能保住它。”

苏晚樱点点头,转身往正屋走。她从樟木箱底翻出母亲的花谱 —— 蓝布封皮已经泛白,边角磨得圆润,里面夹着几片干枯的薰衣草花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花。她一页页翻着,指尖划过母亲娟秀的字迹,终于在 “花木救治” 那一页找到记载:“根腐病,以忍冬叶煮水,兑草木灰灌根,可驱线虫;病枝需斜剪,涂松脂封口,防菌侵。” 旁边还有母亲的小字批注:“晚樱喜燥,雨后需松根,勿积涝。” 苏晚樱的眼泪落在纸页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 原来母亲早就为她记下了护花的法子。

阿芷已经在灶房支起了砂锅,忍冬叶是前几日刚采的,晒得半干,丢进沸水里,瞬间飘出淡淡的草药香。谢砚辞提着药铺的布包回来,里面装着硫磺、石灰,还有一小罐松脂 —— 药铺老板说这是最纯的松香,涂在伤口上能防虫。他蹲在晚樱树旁,先将石灰撒在树根周围,动作轻得像怕惊到树魂,又用小铲子小心地松着土,每铲一下都避开根须:“硫磺要等土稍干些再撒,不然会烧根。”

苏晚樱拿着剪刀走过来,剪刀是母亲留下的,黄铜柄上刻着小小的樱花纹。她顺着病枝的纹理斜剪,每剪一下都屏住呼吸,仿佛怕弄疼了树。谢砚辞见她剪得手抖,便接过剪刀,手把手教她:“剪口要斜着,这样接触空气的面积小,涂松脂时也容易封严。” 他的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苏晚樱的脸颊微微发烫,却也稳住了手。

夕阳西下时,三株晚樱终于处理妥当 —— 病枝剪去,根部浇了忍冬叶水,土面上撒了层薄薄的草木灰。谢砚辞直起身,才发现掌心被树枝划了道小口子,渗着细密的血珠。“你受伤了!” 苏晚樱拉过他的手,从袖中掏出块绣着素心兰的帕子 —— 这是她前几日绣的,本想给他装书用,此刻正好用来包扎。她的指尖轻轻绕着帕子,动作细致得像在打理花瓣:“都怪我,光顾着着急,没提醒你戴手套。”

谢砚辞笑着摇头,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发丝间还沾着片忍冬花瓣:“这点小伤算什么?明日这树要是能冒新芽,比什么都强。” 他看向院中的忍冬架,暮色中,金黄的花瓣泛着柔和的光,“你看,忍冬不仅能安神,还能救晚樱,这花啊,倒比我们想的还贴心。”

苏晚樱靠在他肩上,望着被暮色笼罩的晚樱树,风里带着忍冬的香,忽然觉得无比安心 —— 只要他在身边,再难的事,都像这花瘟一样,能慢慢化解。

三日后清晨,苏晚樱刚推开院门,就见晚樱树的枝桠上冒出了点点嫩绿的新芽,像撒了把碎翡翠在枝头。她惊喜地叫出声,转身跑回屋,拉着谢砚辞来看:“你看!活了!娘的树活了!” 她手里还端着刚煮好的茉莉茶,瓷杯里飘着几朵茉莉,“这是用新采的花苞煮的,你尝尝。”

谢砚辞接过茶,目光落在她鬓边 —— 不知何时,她插了朵小小的忍冬花,金黄的花瓣衬着她含笑的眉眼,温柔得像这暮春的风。他喝了口茶,清甜的茉莉香混着暖意滑进喉咙:“以后,我们在晚樱树下种些忍冬,既能驱虫,又能陪着它,再也不怕它生病。”

苏晚樱点头,指尖轻轻碰了碰新芽,嫩芽上的晨露沾在指尖,凉丝丝的。她忽然觉得,这花坊里的每一株花、每一片叶,还有身边的人,都是母亲留给她最珍贵的宝藏。

第七章 旧友寻踪

入夏后,平江府的雨渐渐少了,巷口的老槐树撑起浓密的绿荫,蝉鸣声里都带着燥热的气息。这日午后,苏晚樱正坐在廊下煮香草茶,忽然听到巷口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伴着苍老的呼唤:“请问…… 这里是晚樱坊吗?找苏晚樱姑娘。”

她抬起头,见巷口站着位老妇人 —— 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袖口缝着补丁,手里提着个竹篮,篮沿盖着块蓝布,露出几支晒干的薰衣草,布履上沾着淡淡的泥点,显然是走了远路。“婆婆您好,我就是苏晚樱。” 苏晚樱起身迎过去。

老妇人眯起眼睛,仔细打量她半晌,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朵盛开的菊:“真是晚樱啊!我是你娘的老友,临安‘香草居’的张婆婆!你小时候跟着你娘来临安,还在我家摘过薰衣草呢,记不记得?”

“张婆婆!” 苏晚樱惊喜地拉住她的手,老妇人的掌心粗糙却温暖,“我记得!您家的薰衣草开得比别处都紫,您还教我用薰衣草做香包呢!” 她连忙引着张婆婆坐在廊下,倒了杯刚煮好的香草茶,“您怎么会来平江?这么远的路,辛苦您了。”

“听说你守住了花坊,还嫁了个好郎君,我特意来看看。” 张婆婆喝了口茶,眼睛亮了,“这茶里有薰衣草的香,还有忍冬的甜,是你娘当年想做的‘三香茶’吧?她总说,要把江南的花香都煮进茶里,让喝的人都能想起好日子。” 她看向刚从书铺回来的谢砚辞,目光里满是赞许,“这位就是谢公子吧?你娘当年总跟我说,要给晚樱找个懂花又懂心的人,看来她的心愿成真了。”

谢砚辞放下书囊,笑着行礼:“婆婆过奖了,是我有幸娶到晚樱,能守着这满院的花,已是此生幸事。” 他见张婆婆的竹篮沉甸甸的,便顺手提过来,“婆婆一路劳累,要不要先歇歇?我去给您准备些点心。”

“不用忙不用忙。” 张婆婆从竹篮里拿出个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本泛黄的旧花谱 —— 封皮上绣着朵小小的薰衣草,是母亲的绣活,“这是你娘当年落在我那里的,里面记了不少稀有的花种培育方法,还有她想在江南推广香草茶的计划。你看这页,她写着‘晚樱坊若能种满香草,便开个茶摊,让路人都能喝到花香’。” 张婆婆的声音有些哽咽,“我老了,眼睛花了,做不动了,今日把它还给你,也算了了我和你娘的约定。”

苏晚樱接过花谱,指尖抚过封皮上的薰衣草绣纹,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她翻到最后一页,母亲的字迹清晰依旧:“愿吾女晚樱,如香草般坚韧,风吹雨打不折;如素心兰般纯净,不染尘埃;得一人心,守一方花坊,岁岁有花香。” 她哽咽着点头:“娘的心愿,我一定会完成的,绝不会让她失望。”

张婆婆在花坊住了五日。每日清晨,她都跟着苏晚樱去采花,教她分辨薰衣草的老嫩 ——“要采刚开的花苞,太老的香淡,太嫩的易碎”;午后便在灶房教她煮香草茶,火候要 “文武火交替,煮到茶汤泛着淡紫,才算好”;谢砚辞则陪着她走遍了平江府的花市,帮她挑了些临安没有的花种,说要带回去种在香草居。

临走那日,张婆婆拉着苏晚樱的手,将一个薰衣草香包塞给她:“这是我给你做的,里面加了些安神的草药,你夜里做活晚了,放在枕边能睡个好觉。” 她又看向谢砚辞,“谢公子,晚樱是个重情的孩子,以后这花坊,这姑娘,就拜托你多照顾了。”

送走张婆婆后,苏晚樱与谢砚辞坐在廊下,翻着母亲的花谱,忽然有了主意:“我们在花坊门口摆个茶摊吧,就卖娘想做的香草茶,免费给路人尝,让更多人知道,花不仅能看,还能暖人心。”

谢砚辞笑着点头,第二天就动手搭了个竹制茶棚,棚上挂着忍冬花串,风一吹,满是清香。他们每日煮一大壶香草茶,用粗瓷碗盛着,放在茶摊上。起初,只有巷口的老邻居来尝,王阿婆喝了一碗,说想起年轻时和老伴在香草园的日子;后来,有赶路的书生路过,喝了茶便坐下写了首诗,贴在茶棚上;再后来,连城里的茶商都找过来,说想把香草茶卖到外地去。

这日傍晚,茶摊前围满了人,苏晚樱忙着倒茶,额角渗着细汗。谢砚辞走过来,递上块帕子,帮她拂去肩上的花瓣:“累了吧?剩下的我来。” 阿芷在一旁笑着道:“姑娘,公子,刚才有个从京城来的客商,说想订一百罐香草茶,还说要在京城的铺子卖呢!”

苏晚樱抬起头,夕阳落在谢砚辞的眉眼间,他眼中满是温柔。她忽然觉得,母亲的心愿从来不是守住花坊那么简单 —— 是让花的温暖传递下去,让更多人因花而想起好日子,而她,正和心爱的人一起,慢慢把这心愿酿成了清甜的茶。

第八章 花名寄意

次年春天,晚樱坊的素心兰开得比往年更盛。苏晚樱的肚子已经显怀,每日午后都坐在廊下的软榻上,看着谢砚辞打理花架 —— 他总会把最旺的素心兰摆在她面前,说 “闻着花香,孩子也能长得文静”。

这日清晨,苏晚樱刚醒,就觉得腹痛阵阵。稳婆早已请来,守在偏院,谢砚辞握着她的手,掌心满是冷汗,声音发颤:“别怕,我一直在外面等你。” 苏晚樱点点头,闭上眼时,闻到了熟悉的素心兰香 —— 是谢砚辞特意放在产房里的盆栽,纯白的花瓣飘进被褥,落在她的手边。

午时过半,产房里传来婴儿响亮的哭声。谢砚辞猛地站起来,差点撞翻身边的花架。稳婆抱着孩子走出来,笑着道:“谢公子,是个千金,眉眼像极了夫人,俊得很!”

谢砚辞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襁褓是苏晚樱亲手绣的,上面缀着忍冬花和素心兰。孩子闭着眼睛,小拳头紧紧握着,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他走进产房,将孩子递到苏晚樱面前,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晚樱,你看,她多像你,眼睛闭着都能看出亮,皮肤软得像素心兰的花瓣。”

苏晚樱轻轻抚摸着孩子的小脸,指尖碰过她柔软的胎发,心中满是幸福:“给她起个名字吧。”

谢砚辞看向窗外 —— 院中的素心兰开得正旺,廊下的忍冬也冒出了新蕾,春风吹过,带着淡淡的香。他轻声道:“就叫‘苏兰汐’吧。‘兰’是素心兰,愿她像这花一样纯净;‘汐’是暮春的潮汐,像你一样温柔。”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碰了碰孩子的小耳垂,“小名就叫‘忍冬’,你看这忍冬,寒冬不枯,开春就开,愿她以后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能像这花一样坚韧。”

苏晚樱的眼泪滑落下来,滴在孩子的襁褓上:“好,就叫兰汐,小名忍冬。娘若是知道,定会喜欢这个名字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忍冬渐渐长大。她不像别的孩子那样爱哭闹,反而喜欢蹲在花架前,小手抓着苏晚樱的裙摆,看她打理花草。苏晚樱教她认花,她会指着素心兰,奶声奶气地说:“娘,这是兰汐的花,和我同名。” 说着就伸手去摸花瓣,动作轻得像怕碰坏了。

谢砚辞总在晚饭后,抱着小忍冬坐在廊下,读母亲留下的花谱。他会把书谱摊在膝上,用手指着上面的字,一字一句地念:“忍冬,又名金银忍冬,耐寒,可入药,可制茶……” 小忍冬会抓着书谱的边角,跟着他念,声音软软的,像花瓣落在纸上。有时念到母亲的批注,谢砚辞会停下来,给她讲当年的事:“这是外婆写的,外婆当年就是这样教娘养花的。”

这年暮春,是小忍冬的周岁宴。花坊里摆满了鲜花 —— 素心兰摆在正屋,忍冬挂在廊下,晚樱插在瓷瓶里,连茶桌上都摆着茉莉,满院都是芬芳。张婆婆从临安赶来,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香草做的平安符,还有给小忍冬的小鞋子,鞋面上绣着薰衣草:“这鞋软,忍冬穿着舒服。” 老花农们也来了,王老汉送了盆稀有的墨兰,说 “给孩子添个念想”;连知府大人都派人送来贺礼,是个刻着 “苏兰汐” 三个字的银质长命锁,还有一封贺信,祝小忍冬 “如兰之馨,如汐之柔”。

宴会上,小忍冬穿着件浅粉色小裙子,头上插着朵小小的忍冬花,由阿芷牵着,在花架间跑。她会捡起落在地上的素心兰花瓣,递到苏晚樱面前:“娘,花给你。” 也会跑到谢砚辞身边,抱着他的腿,要他抱起来看高处的晚樱花。

苏晚樱坐在廊下,看着女儿的身影,谢砚辞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夕阳的金辉洒在他们身上,落在满院的花上 —— 素心兰开得纯净,忍冬开得坚韧,晚樱开得温柔,茉莉开得清甜。苏晚樱忽然觉得,母亲当年在花坊种下的不只是树,更是一份绵长的希望 —— 是关于爱、关于守护、关于传承的希望,如今,这份希望正开在女儿的笑脸上,开在满院的花香里。

小忍冬跑过来,扑进苏晚樱怀里,小手里还攥着一朵刚摘的素心兰,花瓣上沾着她的小手印:“娘,花好看,我们永远都要和花在一起。”

苏晚樱抱着女儿,抬头看向谢砚辞,眼中满是笑意。晚风吹过,带着花香,吹起她的发丝,也吹起谢砚辞的衣角。院中的花轻轻摇曳,像在为这幸福的一家人唱着温柔的歌。她轻声说:“好,我们永远和花在一起,永远守着这满院的芬芳。”

往后的岁岁年年,晚樱坊的花总会准时开放,小忍冬会跟着苏晚樱学煮香草茶,跟着谢砚辞读花谱,把母亲的心愿,把花的温暖,一代一代,慢慢传递下去。

雪戍歌

第一章 暴雪遇将

宣和六年冬,北地雁门关。

鹅毛大雪连下了三日,像是上天把整个北地的雪都倾洒在了这里 —— 关隘内外的山峦、城墙、驿道,全被盖得一片刺目的雪白,连风都裹着雪粒子,刮在脸上像撒了把细冰碴,疼得人睁不开眼。狂风卷着雪沫子,打在青灰色的城墙上 “簌簌” 作响,那声音不像自然的风声,倒像无数把钝刀在反复刮擦将士们的甲胄,带着北地特有的凛冽与肃杀。

沈清寒裹紧了身上的素白棉袍,袍角早已被积雪浸得发硬,贴在腿上冰凉刺骨。背上的药箱是父亲生前用的老物件,黑檀木的箱体上刻着细密的缠枝纹,边角被岁月磨得圆润,此刻却像块巨石压在肩上,肩颈处的肌肉酸得发僵。她脚下的棉靴更是早已湿透,雪水顺着靴筒往里渗,每走一步都像踩着冰窟窿,寒意顺着脚踝往上窜,连脚趾都冻得发麻,几乎失去了知觉。

“姑娘,前面就是雁门关了!” 随行的药童阿尘跟在后面,小脸冻得像个红苹果,鼻涕挂在鼻尖,冻成了细细的冰丝。他指着前方风雪中隐约露出的城楼轮廓,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甚至还有些发颤,“再走不动,我们…… 我们真要被这大雪埋在荒山里了!” 阿尘说着,牙齿还在不住地打颤,连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沈清寒停下脚步,抬手擦去脸上的雪沫,顺着阿尘指的方向望去 —— 雁门关的城楼在风雪中像一头沉默了千年的巨兽,青灰色的城砖上积着至少半尺厚的雪,城垛间插着的 “萧” 字大旗被狂风扯得猎猎作响,旗角沾着的雪粒子在风中簌簌掉落,砸在城墙下的雪地上,连个声响都听不见。她咬了咬牙,把冻得发僵的手揣进棉袍怀里暖了暖,又加快了脚步 —— 父亲临终前躺在床上,气息微弱却眼神坚定地抓着她的手,让她一定要把这箱专治冻疮与刀伤的药膏送到雁门关,交给戍边的萧彻将军。父亲说,这药膏里加了江南特有的当归、红花,还有北地稀缺的鹿油,能最快缓解将士们的冻伤,说不定就能救几条人命。

可没走多远,狂风忽然变急,雪粒子像小石子般砸在脸上,疼得沈清寒倒吸一口凉气。阿尘脚下一滑,“扑通” 一声摔在雪地里,背上的小药箱也翻倒在地,里面的几个瓷瓶滚出来,瞬间就被积雪埋了大半。“我的药!” 沈清寒惊呼着扑过去,指尖刚触到一个刻着 “冻疮膏” 的瓷瓶,就听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粗犷的喝声,穿透风雪传了过来:“前方何人?此地是边关禁地,速速离开!”

沈清寒抬头,只见一队骑兵从风雪中冲来,玄色的战马在雪地里疾驰,马蹄踏碎积雪,溅起半人高的雪沫。为首的将领身着一套玄色铠甲,甲胄上雕刻着暗纹,虽落满了雪,却依旧难掩其挺拔的身形 —— 他肩宽腰窄,坐姿挺拔如松,腰间挂着一把长枪,枪尖镀了层银,映着雪光泛着冷冽的寒芒。最特别的是他脸上罩着半幅铁面具,遮住了鼻梁以下的部位,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像北地寒夜中的星辰,锐利却透着一种久经沙场的沉稳。

“我们是来送药的!” 沈清寒连忙举起手中的瓷瓶,声音被狂风刮得有些发颤,却依旧努力说得清晰,“我是沈墨的女儿沈清寒,奉父亲遗命,将这箱药膏交给萧彻将军!” 她怕对方听不清,又重复了一遍,冻得发紫的嘴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将领勒住马缰,玄色战马打了个响鼻,喷出的白气在雪地里很快消散。他盯着沈清寒看了片刻,目光扫过她冻得发红的脸颊、背上的药箱,还有地上还在发抖的阿尘,声音低沉如雪地惊雷,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我就是萧彻。随我入关,此地风雪大,再待半个时辰,你们就要冻僵了。”

沈清寒松了口气,刚要道谢,就见阿尘已经冻得浑身发抖,嘴唇泛出青紫色,连站都站不稳了。萧彻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得不像个常年戍边的将领 —— 玄色铠甲摩擦着发出 “咔嗒” 的轻响,他弯腰抱起阿尘,又伸手接过沈清寒手中的药箱,动作虽快却格外轻柔,生怕碰坏了里面的药瓶。“你的手冻得发紫,先随我回营暖一暖。” 萧彻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那双手纤细却布满了细小的冻疮,显然是一路受了不少罪。

沈清寒跟着萧彻往关内走,积雪没过了脚踝,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萧彻似乎察觉她步履蹒跚,便刻意放慢了脚步,还悄悄往她身侧挪了挪,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部分狂风 —— 他的铠甲冰凉,却像一堵坚实的墙,让刮向沈清寒的风雪弱了不少。沈清寒偷眼看向他,铁面具下的下颌线条紧绷,透着一股坚毅的英气;脖颈处露出的皮肤沾着雪粒,却依旧泛着健康的麦色;他左手的虎口处有一道深疤,从虎口延伸到手腕,像是被刀砍过的旧伤,在雪光下格外明显。

进了关内的营房,萧彻立刻让人在炭盆里添了银丝炭,不一会儿,暖阁里就弥漫开炭火的暖意。他又让人端来两碗热姜汤,姜味浓郁,还加了些红糖。沈清寒捧着粗瓷碗,暖意顺着碗壁传到手上,又顺着喉咙往下滑,驱散了不少深入骨髓的寒意。她看着萧彻走到角落,伸手卸下脸上的铁面具 —— 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左额角有一道浅疤,从眉骨延伸到鬓边,想来是早年打仗时留下的,却没破坏他的英气,反而多了几分沧桑感。

“你父亲的药膏,我收到了。” 萧彻坐在对面的木凳上,指尖轻轻摩挲着药箱的黑檀木柄,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十年前我在江南养伤,得了场急病,多亏你父亲连夜赶来救治。这药膏的方子,还是他当年特意为边关将士配的,说北地寒冷,将士们最需要这个。”

沈清寒心中一动,原来父亲与萧将军还有这段渊源:“原来将军认识我父亲?”

“不仅认识,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 萧彻眼中闪过一丝怀念,像是想起了江南的温暖岁月,“当年我中了匈奴的毒箭,毒素蔓延得很快,是你父亲用草药一点点把毒逼出来的。他还说‘边关将士守家国,我这医者,便守你们的命’。这句话,我一直记着。”

正说着,营外忽然传来士兵的喊声,声音急促,穿透了暖阁的门帘:“将军!西营有十几个弟兄冻伤了,还有三个发起了高烧,医官说…… 说情况不太好!”

萧彻立刻起身,伸手抓起铁面具重新戴在脸上,动作干脆利落:“我去看看。你先在此休息,阿尘我已让人送去医帐,会有士兵照顾他。” 他走到营门口,又忽然回头看向沈清寒,眼神里带着一丝犹豫,随即开口道,“你的药膏,或许能救他们。”

沈清寒也站起身,伸手抱起药箱,把棉袍的腰带紧了紧:“我跟你去!我知道这药膏的用法,能帮将士们减轻痛苦。” 她虽怕见血,却更明白此刻将士们需要她。

萧彻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这个江南来的医女竟如此勇敢,随即点了点头:“好。”

两人并肩走出营房,风雪依旧凛冽,却仿佛不再那么刺骨。沈清寒看着身边的萧彻,心中忽然升起一丝异样 —— 这个传闻中冷硬如冰、杀人如麻的戍边将领,竟有着如此细腻的心思,像这北地的雪,看似严酷,却藏着不为人知的守护与温情。

第二章 雪夜疗伤

西营的医帐里挤满了士兵,空气中弥漫着草药、血腥与炭火混合的味道,格外刺鼻。十几个士兵或坐或躺,个个脸色苍白得像纸,有的手冻得红肿发紫,指节处裂开了一道道血口子,渗着血丝;有的腿上缠着染血的绷带,绷带已经被雪水浸得发黑,显然是旧伤添了新伤;还有几个发着高烧的,躺在床上哼哼唧唧,额头滚烫,嘴唇干裂。

沈清寒立刻打开药箱,拿出几个贴着 “冻疮膏” 标签的瓷瓶 —— 这药膏是父亲用江南上好的当归、红花熬了三个时辰,再加入北地难得的鹿油制成的,质地浓稠,温热后涂抹在冻伤处,能快速缓解疼痛,促进伤口愈合。“把药膏放在炭盆边加热片刻,涂在冻伤的地方,厚涂一层,每日三次。” 沈清寒一边指导医官用药,一边走到一个年轻士兵身边,拿起他的手 —— 那手冻得像个红萝卜,指节肿大,裂开的口子还在渗血,看着就让人心疼。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蘸了些温热的药膏,轻轻涂抹在伤口上,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瓷器,“忍一忍,刚开始可能会有点痒,那是药膏在起作用,别抓。”

士兵疼得额头冒冷汗,却还是咬牙点头,声音沙哑:“多谢姑娘!这冻疮疼起来钻心,尤其是夜里,根本睡不着觉。有姑娘的药膏,我们就有救了!” 他说着,眼眶微微发红 —— 他才十七岁,从江南来戍边,还没习惯北地的寒冷,这冬天才刚开始,手就冻成了这样。

萧彻站在医帐的角落,看着沈清寒忙碌的身影 —— 她素白的棉袍下摆沾了些药膏的油渍,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却依旧专注地为每个士兵处理伤口,眼神里满是认真与仁心,没有丝毫嫌弃。他忽然想起十年前在江南,沈墨也是这样,不顾他身上的毒箭伤口有多恶心,连夜为他换药,还说 “医者不分贵贱,只分生死,将士的命,比什么都金贵”。那时候他就觉得,江南的医者,心都是暖的。

夜深了,营外的风雪渐渐小了些,医帐里的士兵们终于都处理妥当。沈清寒累得直接坐在了炭盆边的地上,揉着发酸的手腕 —— 她从下午忙到现在,连口饭都没吃,手臂早已酸得抬不起来。萧彻走过来,递过来一块油纸包着的干粮和一壶热水:“先吃点东西,你忙了一整晚,肯定饿了。”

沈清寒接过干粮,打开油纸包 —— 是一块掺了杂粮的饼,有些粗糙,却烤得很干,能顶饿。她咬了一口,慢慢咀嚼着,又喝了口热水,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滑,才觉得浑身有了些力气。她看向帐外,月光透过帐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地上的积雪上,泛着柔和的银辉,不像白天那么刺眼。“将军,边关的雪,比江南冷多了。” 她轻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感慨,“江南的雪是软的,落在手上很快就化了,还带着点甜味;这里的雪却像冰碴,刮在脸上疼,落在身上冷,连呼吸都带着寒气。”

萧彻在她身边坐下,目光落在帐外的雪地上,眼神变得深邃:“北地的雪,每年要下五个月。雪大的时候,能埋了战马,堵了驿道,粮草送不进来,将士们只能吃冻硬的干粮,喝融化的雪水。”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沉重,“三年前,一场暴雪,我们被困在雁门关外三天三夜。没有粮草,没有柴火,有十几个弟兄,就那么冻僵在雪地里,再也没醒过来。其中有个弟兄才十九岁,临死前还握着长枪,喊着‘守住雁门,别让匈奴进来’。”

沈清寒握着干粮的手紧了紧,心中满是敬佩与心疼 —— 这些戍边将士,远离家乡,在这苦寒之地守护着关内的百姓,却要忍受这般严酷的环境,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她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边关将士是国之屏障,我们医者,便是他们的屏障。他们守着天下,我们便守着他们。”

“将军,你的旧伤……” 沈清寒忽然注意到萧彻的左肩,他的铠甲虽然厚重,却能看出肩颈处有些隆起,似乎不太自然,“是不是当年中箭的地方?阴雨天或下雪天,会疼吗?”

萧彻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会注意到这个细节,随即点了点头,语气轻描淡写:“老毛病了,一到下雪天就会隐隐作痛,忍忍就过去了,不碍事。”

沈清寒却站起身,打开药箱,从最底层拿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瓶 —— 这是父亲特意为旧伤配制的止痛药膏,加了麝香、乳香,能活血化瘀,缓解旧伤疼痛。“这是我父亲配的止痛药膏,涂在旧伤处,能缓解疼痛。我帮你涂吧。” 她说着,走到萧彻身边,眼神里满是真诚。

萧彻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解开了左肩的铠甲系带 —— 甲胄卸下,露出里面的粗布内衬,他将内衬撩起,露出一道长长的疤痕,从肩头延伸到胸口,疤痕颜色偏红,显然是当年毒箭留下的痕迹,此刻疤痕处还微微有些肿胀,显然是受了风寒,旧伤复发了。沈清寒蘸了些药膏,轻轻涂抹在疤痕上,她的指尖温热,带着药膏的香气,轻轻拂过皮肤,像羽毛般轻柔。萧彻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暖意顺着皮肤渗入肌理,缓解了旧伤的疼痛,他甚至能看到她认真的侧脸,月光落在她的发梢,泛着淡淡的银辉,让她看起来格外温柔。

他心中忽然升起一丝从未有过的悸动 —— 这北地的雪,冷了他十几年的心,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孤独与寒冷,却没想到,会被这个从江南来的医女,用一双温暖的手,悄悄融了心湖的一角。

药膏涂完,沈清寒收拾好药箱,轻声叮嘱:“将军,以后下雪天,记得提前涂药膏,别硬撑。旧伤要是严重了,会影响打仗的。”

“好。” 萧彻点头,重新穿上铠甲,动作比刚才慢了些,“夜深了,我送你回营。雪地里路滑,小心些。”

两人走出医帐,月光下的雪地像铺了层厚厚的银纱,踩在上面 “咯吱” 作响。萧彻走在前面,刻意放慢脚步,还在雪地里踩出清晰的脚印,让沈清寒跟着他的脚印走,避免她滑倒。沈清寒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玄色铠甲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心中满是温暖 —— 这北地的雪虽冷,却因有这样一个人,变得不再那么可怕了。

第三章 寒雪断粮

几日后,风雪再次变大,鹅毛大雪像要把整个雁门关都埋起来似的,连城楼都快要看不清了。更糟的是,从关内运送粮草的队伍被暴雪困在了半路,驿官传来消息,至少要五日后才能抵达。而关内的粮草,算上将士们每日的定量,最多只够支撑十日。

消息传到军营,人心顿时惶惶 —— 去年冬天就断过一次粮,有不少将士饿了好几天肚子,甚至有人因为体力不支,在雪地里巡逻时冻僵了,若不是发现得早,差点就没救回来。

“将军,怎么办?再等下去,弟兄们就要断粮了!” 副将赵武急得在营帐里团团转,他身材魁梧,性格急躁,此刻更是满脸焦虑,“要不,我带一队骑兵去接应粮草队?就算雪大,我们快马加鞭,说不定能早点把粮草带回来!”

萧彻站在城楼上,望着关外漫天的风雪,眉头紧锁 —— 他身上的玄色铠甲早已落满了雪,却丝毫没有察觉。“不行,雪太大,关外的驿道早就被积雪埋了,连方向都辨不清,派人出去也是送死。” 他的声音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只能等雪小些,再想办法。” 他转身看向站在身后的沈清寒,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清寒,军营里的药材还够吗?尤其是治疗冻伤和风寒的,绝不能断。”

沈清寒点头,从袖中拿出一个小本子,上面记着药材的库存:“治疗冻伤的药膏还有二十瓶,风寒药和止血药还够支撑半个月。只是…… 将士们若是吃不饱,体力跟不上,抵抗力会下降,更容易生冻疮、染风寒。”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在江南,冬天粮食不够时,父亲会带她去挖雪地里的野菜,便眼睛一亮,“我有个办法!江南有种野菜,叫‘雪荠菜’,特别耐寒,冬天也能在雪地里生长,煮熟了能当粮食吃,还能补充体力。我可以带些人去挖,或许能缓解粮荒。”

萧彻眼中也亮了亮,他在江南养伤时,倒是吃过几次野菜,却不知道雪地里还有能吃的野菜:“真的?这雪地里还有能吃的野菜?不会有毒吧?”

“不会!雪荠菜的叶子是锯齿状,贴着地面生长,雪化后就能看到绿色的叶子,很好辨认。” 沈清寒说着,从药箱里拿出一张空白的画纸,用炭笔快速画下雪荠菜的样子 —— 叶子呈锯齿形,根部有些发红,还特意标注了特征,“我带几个熟悉野菜的医官去挖,再让十几个亲兵帮忙,应该能挖不少。”

萧彻却摇头,眼神里满是顾虑:“不行,雪地里太危险,说不定还有匈奴的探子在附近游荡。你一个女子,不能去冒险。让赵武带些人去,你教他们怎么辨认雪荠菜就好。”

“将军,我是医者,熟悉雪荠菜的习性,知道哪里更容易生长,能更快找到。” 沈清寒坚持道,语气却依旧温柔,“而且将士们要巡逻守关,不能轻易调动 —— 赵将军要守城楼,亲兵们要警戒,只有我和医官们最清闲。我去最合适,阿尘也能帮忙,他从小在江南长大,也认识雪荠菜。”

萧彻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知道她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放弃。他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妥协了:“好,我让十个亲兵跟你去,都配最好的铠甲和武器,保护你们的安全。记住,若是遇到任何危险,立刻发信号,我会派人接应,别硬撑。”

次日清晨,雪果然小了些,变成了细密的雪粒。沈清寒穿上了萧彻特意让人准备的厚棉袄,还戴了顶狐皮帽,跟着阿尘、三个医官和十个亲兵,拿着铁铲,往关外的雪地走去。雪没过了膝盖,每走一步都要费很大力气,亲兵们还特意为沈清寒和医官们准备了木板,踩在雪上能减少阻力,却依旧走得缓慢。

沈清寒走在最前面,仔细在雪地里寻找 —— 她蹲下身,用铁铲轻轻拨开表面的积雪,一点一点地查看。忽然,她眼前一亮 —— 雪下露出了一点绿色的叶子,正是雪荠菜!“找到了!在这里!” 她兴奋地喊道,用铁铲小心地挖开周围的积雪,露出一丛雪荠菜,叶子翠绿,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显眼,还带着淡淡的清香。

亲兵们立刻学着她的样子,在雪地里仔细寻找。阿尘冻得手都红了,却依旧卖力地挖着,还时不时地哼着江南的小调:“姑娘,这野菜真能吃吗?闻起来还挺香的,比军营里的干粮好吃多了。”

“当然能吃!煮熟了拌点盐,味道很鲜,还能煮成汤,暖乎乎的。” 沈清寒笑着道,想起了小时候的日子,“我小时候在江南,冬天粮食不够,父亲就常带我去挖雪荠菜,煮成汤,加些红薯,一家人围着炭盆喝,特别暖和。”

挖了一上午,众人终于挖了两大筐雪荠菜,足够将士们吃两顿了。沈清寒的棉袍下摆被雪浸湿,手脚冻得发麻,却依旧笑得开心:“我们再挖一下午,多攒些,就能多撑几日,等粮草队来了就好了。”

可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匈奴人特有的呼喝声 —— 是匈奴的骑兵!为首的匈奴将领手持一把弯刀,刀身闪着冷光,身后跟着十几个骑兵,在雪地里疾驰,目标正是沈清寒一行人!

“不好!是匈奴人!” 亲兵队长立刻拔出腰间的佩刀,挡在沈清寒身前,“姑娘,你们快往后退,躲到前面的土坡后,我们来挡住他们!”

沈清寒心中一紧,却没有后退 —— 她打开药箱,拿出止血的药膏和绷带,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准备随时为受伤的亲兵处理伤口。匈奴骑兵越来越近,弯刀在雪光下泛着寒芒,呼喝声也越来越清晰。亲兵们立刻冲上去,与匈奴人厮杀起来,雪地里顿时溅起血花,马蹄声、刀枪碰撞声、呼喝声混在一起,格外惨烈。

一个亲兵被匈奴人的弯刀划伤了胳膊,鲜血直流,很快就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了冰。沈清寒立刻冲过去,拿出止血药膏快速涂抹在伤口上,又用绷带紧紧包扎好,动作麻利:“快按住伤口,别让血再流了,冻住伤口就麻烦了!”

就在这时,一支冷箭忽然从斜刺里射向沈清寒 —— 是那个匈奴将领射的!箭支带着风声,直奔她的胸口而来!沈清寒吓得愣住了,浑身僵硬,眼看箭就要射中她,忽然一个身影从斜刺里冲过来,挡在她身前 —— 是萧彻!

萧彻拔出腰间的长枪,手腕用力一挑,“当” 的一声,将箭支打飞,玄色铠甲在雪地里泛着冷光。他回头看向沈清寒,眼神里满是急切,甚至还有些责备:“你没事吧?不是让你躲到土坡后吗?怎么还往前冲!”

“将军!你怎么来了?” 沈清寒惊讶道,她明明让亲兵发了信号,却没想到萧彻会亲自来。

“我放心不下,就带了一队骑兵赶来了。” 萧彻说着,手持长枪冲向匈奴将领,声音洪亮如雷,“赵武!带弟兄们把这些匈奴人赶回去,一个都别放跑!”

赵武带着一队骑兵从侧面冲过来,与亲兵们汇合,很快就占据了上风。匈奴人本来就只有十几个,根本不是对手,没一会儿就死伤大半,剩下的几个见势不妙,骑着马仓皇逃跑了。雪地里留下几具匈奴人的尸体,还有不少血迹,很快就被新下的雪覆盖,只留下淡淡的暗红色印记。

沈清寒走到萧彻身边,看着他肩上新落的雪,还有甲胄上沾着的血渍,轻声道:“将军,谢谢你救了我。”

萧彻摇头,伸手拿起她冻得发红的手,小心翼翼地揣进自己的铠甲里 —— 他的铠甲内侧贴着皮肤,带着温热的气息,能暖暖她的手:“我说过,会保护你。以后不准再这么冒险,你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沈清寒的脸颊微微发红,感受着掌心的暖意,心中也像被暖流填满了。雪还在下,却仿佛不再那么冷了 —— 因为她知道,在这北地的风雪里,有个人会一直护着她,为她挡下所有危险。

第四章 雪夜御敌

粮草队终于在五日后抵达了雁门关,带来了足够全军吃一个月的粮草,还有朝廷拨付的御寒棉衣。将士们欢呼雀跃,军营里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连空气都仿佛温暖了几分。沈清寒也松了口气,这些日子她跟着挖野菜、救治伤员,瘦了不少,却也与将士们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 将士们都喜欢这个温柔又勇敢的江南医女,有什么小伤小痛,都愿意找她处理。

可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匈奴就趁着一场暴雪,发动了突袭。

那夜,雪下得格外大,比之前任何一场雪都要猛烈。狂风卷着雪粒子,像无数把刀子,打在城墙上 “啪啪” 作响,连营帐的门帘都被吹得 “哗啦” 乱响。将士们大多已经睡下,只有少数人在城楼上巡逻,裹着厚厚的棉衣,依旧冻得瑟瑟发抖。

忽然,城外传来震天的喊杀声,穿透了风雪,传到了军营里 —— 匈奴人穿着白色的披风,在雪地里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雁门关,若不是巡逻的士兵发现了他们披风下的弯刀反光,恐怕就要被他们攻进关内了!

“匈奴人偷袭!快起来迎敌!” 城楼上的士兵大声喊着,敲响了警报 —— 铜钟的声音沉闷却有力,在风雪中回荡,惊醒了沉睡的将士们。

萧彻几乎是立刻就醒了,他翻身下床,动作麻利地穿上玄色铠甲,拿起挂在墙上的长枪,冲出了营帐。沈清寒也被警报声惊醒,她立刻打开药箱,将止血药、止痛药、绷带都整理好,装在一个轻便的小药箱里,跟着医官们往医帐跑 —— 她知道,接下来会有很多伤员,她必须做好准备,救更多的人。

城楼上的战斗十分激烈,匈奴人数量众多,至少有上千人,而且来势汹汹,显然是有备而来。萧彻手持长枪,站在城楼最前面,奋勇杀敌 —— 他的枪法精准而狠厉,枪尖每一次落下,都能刺穿一个匈奴人的胸膛,将他们从城楼上挑下去,摔在雪地里,瞬间就没了气息。雪地里满是血迹,与白雪交织在一起,红白相间,格外刺眼。

赵武也带着将士们奋勇抵抗,他手持一把大刀,砍向冲上来的匈奴人,手臂上已经被砍伤了好几处,却依旧不肯后退:“将军!匈奴人太多了,他们还带着攻城的云梯,快攻上城楼了!”

萧彻咬紧牙关,左额角的旧疤因用力而泛红,他拿起放在身边的弓箭,拉满弓弦,瞄准了一个正在指挥的匈奴将领:“绝不能让他们攻进来!守住城楼,就是守住关内的百姓!” 他松开弓弦,箭支像一道闪电,射穿了那个匈奴将领的喉咙,将领闷哼一声,从云梯上摔了下去。

沈清寒在医帐里忙碌着,不断有伤员被抬进来 —— 有的断了胳膊,有的中了箭,有的被冻伤了手脚,还有的被匈奴人的弯刀砍伤了要害,气息微弱。她一边快速为伤员处理伤口,一边轻声安慰他们:“别怕,好好养伤,很快就能好起来。等打赢了匈奴,我们就能好好吃一顿热饭了。”

忽然,一个亲兵被抬了进来,他的胸口插着一支箭,箭杆上还刻着匈奴人的图腾,气息已经很微弱了。沈清寒立刻冲过去,小心翼翼地拔出箭支,用止血药堵住伤口,又用绷带紧紧包扎好。可刚包扎完,亲兵的脸色就变得越来越苍白,嘴唇也泛出青紫色,显然是箭上有毒。

“怎么办?这毒我从未见过,医书里也没有记载!” 负责配药的医官急得满头大汗,手里的药杵都差点掉在地上。

沈清寒也急得额头冒汗,她忽然想起父亲留下的一本旧医书,里面记载过一种匈奴的毒箭,毒性很强,只有雪地里生长的 “冰莲” 才能解。冰莲生长在雪山的悬崖边,格外耐寒,只有在暴雪天才会开花,极为稀有。“我去城外找冰莲!” 沈清寒立刻起身,拿起药箱,“这毒只有冰莲能解,再晚就来不及了!你们先照顾其他伤员,我很快就回来!”

“姑娘,外面太危险了!匈奴人还在攻城,雪又大,你一个人去太冒险了!” 医官连忙拉住她,眼神里满是担忧。

“不行!我必须去!” 沈清寒挣脱医官的手,语气坚定,“他是为了守关才受伤的,我不能看着他死!” 她说着,拿起一把短剑别在腰间,这是萧彻之前给她防身用的,“我会小心的,很快就回来。”

她冲出医帐,雪地里的战斗还在继续,到处都是厮杀的人影和兵器碰撞的声音。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厮杀的人群,往城外的雪山跑去 —— 雪山离雁门关不算太远,却全是陡峭的山坡,雪又厚,走起来格外艰难。

雪地里的能见度很低,只能看清眼前几步的路。沈清寒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跑,棉靴里灌满了雪,冻得她脚趾发麻,几乎失去了知觉。棉袍湿透后冻得发硬,贴在身上像一层冰壳,每跑一步都要费很大力气。忽然,一个匈奴士兵发现了她,他显然是个散兵,手持弯刀,狰狞地冲过来:“哪里来的小丫头?竟敢在这里乱跑,找死!”

沈清寒吓得转身就跑,却不小心踩在一块冰上,“扑通” 一声摔在雪地里,药箱也掉在了一边。匈奴士兵举起弯刀,就要砍下来,沈清寒闭上了眼睛,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就在这时,一支箭忽然射穿了匈奴士兵的胸膛,士兵闷哼一声,倒在雪地里。

沈清寒睁开眼,就见萧彻骑着战马冲过来,他翻身下马,将她从雪地里扶起,语气里满是急切与责备:“你怎么在这里?这么危险,你不要命了!谁让你出来的!”

“我要找冰莲,救那个中了毒箭的亲兵!” 沈清寒说着,指向雪山的方向,声音带着哭腔,“冰莲在悬崖边,能解匈奴的毒箭,再晚就来不及了!”

萧彻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知道劝不住她。他叹了口气,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裹在她身上,又捡起药箱递给她:“我带你去!你跟在我后面,紧紧抓住我的衣角,别离开我的视线!”

两人往雪山跑去,萧彻手持长枪,一路上击退了几个零散的匈奴士兵。雪山的坡很陡,萧彻还特意走在前面,为她挡住风雪,拉着她的手往上爬。终于,在一处悬崖边,他们找到了冰莲 —— 白色的花瓣,像雪花一样纯净,中心是淡黄色的花蕊,在雪地里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格外显眼。

沈清寒小心地摘下冰莲,放进药箱里,像捧着稀世珍宝:“找到了!我们快回去!”

两人刚转身,就见十几个匈奴士兵冲了过来,为首的正是匈奴的首领 —— 他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一道长长的刀疤,手持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弯刀,眼神凶狠:“萧彻!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我要为我儿子报仇!” 原来,之前被萧彻射死的那个将领,是他的儿子。

萧彻将沈清寒推到身后,握紧了长枪:“你先回去!沿着原路走,赵武会在山下接应你!这里交给我!”

“我不走!我帮你!” 沈清寒拿起地上的一根木棍,虽然害怕,却依旧挡在萧彻身边,“我能帮你挡着,你专心杀敌!”

萧彻心中一暖,他没想到这个江南来的医女竟如此勇敢。他不再劝说,手持长枪冲向匈奴首领:“好!今日我们就并肩作战!” 长枪与弯刀碰撞,发出 “当啷” 的脆响,火花四溅。沈清寒也鼓起勇气,用木棍打向一个匈奴士兵的腿,士兵重心不稳,摔倒在地,萧彻趁机一枪刺穿了他的胸膛。

战斗十分激烈,萧彻虽然武艺高强,却也架不住匈奴士兵人多,左臂被匈奴首领的弯刀划伤,鲜血很快就染红了玄色铠甲。但他依旧不肯后退,长枪每一次挥舞,都能带走一个匈奴士兵的性命。终于,匈奴首领被萧彻的长枪刺穿了腹部,倒在雪地里,剩下的几个匈奴士兵见首领战死,吓得魂飞魄散,纷纷逃跑了。

“将军!你受伤了!” 沈清寒立刻冲过去,拿出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他的伤口上,眼泪掉在雪地里,瞬间就冻成了冰粒,“我们快回去,处理伤口,不然会感染的。”

萧彻点头,牵着她的手,往关内走去。雪地里,两人的身影相互依偎,月光落在他们身上,像一层薄薄的银纱。沈清寒看着身边的萧彻,心中满是坚定 —— 她要留在雁门关,陪着他,守护这些戍边的将士,守护这北地的雪,守护他们共同的家。

第五章 雪霁情定

匈奴被击退,雁门关终于恢复了平静。暴雪也在第二日清晨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在雪地上,泛着耀眼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将士们忙着清理战场,修补被损坏的城楼,军营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忙碌,却多了几分轻松 —— 打赢了匈奴,又有了足够的粮草,大家心里都踏实了。

萧彻的伤口在沈清寒的精心照料下,渐渐愈合。这日,天气格外好,阳光温暖,微风和煦,连空气都带着雪后特有的清新。萧彻带着沈清寒登上雁门关的城楼,望着关外的雪景 —— 雪地里,将士们正在训练,长枪在阳光下泛着冷芒;远处的雪山连绵起伏,在阳光下像一座银色的宫殿,格外壮观;偶尔还有几只飞鸟掠过,在雪地上留下淡淡的影子。

“清寒,谢谢你。” 萧彻忽然开口,声音温柔得像这雪后的阳光,“若不是你,我们或许撑不过粮荒,那个中了毒箭的亲兵也活不下来。你是雁门关的恩人,也是我的恩人。”

沈清寒摇头,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像江南春日的桃花:“我只是做了医者该做的事。倒是将军,你带领将士们守住了雁门关,守护着关内的百姓,才是真正的英雄。”

萧彻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深情,像这北地的雪山,厚重而真挚:“清寒,这北地的雪很冷,戍边的日子也很苦,没有江南的温暖,没有精致的点心,甚至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可自从你来了,我觉得这雪也没那么冷了,日子也没那么苦了。我知道,你是江南人,或许不习惯这里的生活,可我还是想问问你 —— 你愿意留在雁门关,留在我身边吗?”

沈清寒愣住了,她看着萧彻深邃的眼睛,里面映着雪山与阳光,满是真诚与爱意,没有丝毫虚假。她的心跳得很快,像要跳出胸膛,脸颊也变得滚烫。她轻轻点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格外清晰:“我愿意。我愿意留在雁门关,陪着你,为将士们治病,守着这北地的雪,守着我们的家。”

萧彻激动地握住她的手,将她拥入怀中。他的怀抱很温暖,带着铠甲的凉意和淡淡的草药香,让沈清寒觉得格外安心。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明亮。城楼下,正在训练的将士们看到这一幕,纷纷欢呼起来,长枪敲击着铠甲,发出 “咚咚” 的响,像一首欢快的战歌,在雁门关的上空回荡。

几日后,萧彻与沈清寒在雁门关举办了婚礼。没有华丽的嫁衣,没有盛大的排场,却格外温馨 —— 沈清寒穿着一件新做的素白棉袍,是将士们特意为她准备的,棉袍上还绣了几朵小小的雪莲花;她的发间没有金钗玉簪,只插着一朵用雪雕成的莲花,是萧彻亲手雕的,晶莹剔透,像真的一样,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萧彻依旧穿着他的玄色铠甲,却在甲胄上系了一条鲜红的绸带,显得格外喜庆。

婚礼很简单,将士们围在营地里的空地上,中间堆着一个大大的炭盆,上面煮着雪荠菜汤,还烤着几块肉干。大家手里拿着粗瓷碗,碗里装着用雪水酿的酒,虽然简陋,却都笑得格外开心。赵武端着酒碗,走到两人面前,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将军,夫人,祝你们永结同心,白头偕老!以后,我们一起守着雁门关,守着这北地的雪,再也不让匈奴人来欺负我们!”

沈清寒与萧彻接过酒碗,相视一笑,然后一饮而尽。酒很烈,却暖在心里,驱散了所有的寒冷。沈清寒看着身边的萧彻,看着周围的将士们,心中满是幸福 —— 这北地的雪,曾让她畏惧,让她寒冷,如今却成了她与萧彻爱情的见证;这戍边的日子,虽苦,却因有爱人与战友的陪伴,变得格外珍贵,格外温暖。

雪霁天晴,阳光洒在雁门关的城楼上,“萧” 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像在为他们祝福。沈清寒靠在萧彻身边,看着关外的雪景,轻声道:“以后,每年下雪,我们都来城楼看雪,好不好?我想看着这雪,看着这雁门关,看着你,一年又一年。”

萧彻紧紧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揣进自己的铠甲里,让她感受自己的温暖:“好。以后每一个冬天,每一场雪,我都陪着你。我们一起守着雁门关,守着这天下的安宁,守着我们的爱情,直到永远。”

北地的雪,依旧会下,依旧会冷,却再也冻不透两颗紧紧相依的心。这雪戍歌,不仅是边关将士们保家卫国的战歌,更是沈清寒与萧彻相知相守的情歌,在北地的风雪中,唱响着坚守与深情,岁岁年年,永不消散。

(全篇完)

月昭辞

第一章 月下初逢

宣和七年秋,紫禁城的月色格外清透,像被匠人精心打磨过的银箔,轻轻覆在琉璃瓦上,又顺着飞檐滑落,淌在皇家观星台的青石板上,积成一层薄薄的霜。夜风裹着桂花香,从御花园方向飘来,绕着观星台顶的青铜浑天仪打了个转,铜锈斑驳的仪臂在月光下泛着淡绿的光,像沉睡了千年的古玉。

苏明漪提着一盏月纹宫灯,踩着月影缓步走上台顶。宫灯是梨花木所制,灯壁上刻着 “朔望月” 的完整纹样 —— 从新月如钩到满月如盘,再到残月如眉,二十四道月相依次排列,灯芯燃着的松脂油,将月纹映在地上,像一串流动的银环。她是星象局近百年来最年轻的女官,因精通月历推算、能辨星象吉凶,被先帝特允掌司 “月象记录”,今夜需彻夜观测 “荧惑守心” 的星象,记录月相变化以卜来岁国运。

石桌上早已铺好桑皮纸绘制的星图,朱砂标注的星宿位置在月光下格外醒目。苏明漪刚俯身将星图抚平,指尖触到纸页上微凉的墨痕,就听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 不是星象局同僚的木屐声,而是锦靴踩在青石板上的轻响,带着几分刻意的轻缓,却还是惊得她立刻直起身,右手下意识握住了腰间的月纹匕首。

匕首是先父留下的,柄上缠着青布,刃身刻着细小的月纹,是星象局官员的防身之物。宫廷之内,观星台属皇家禁地,除星象局奉旨当值者外,任何人擅自闯入皆是重罪。

“姑娘莫怕,我只是来避避风头。” 温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像月光淌过玉石,消解了几分紧张。苏明漪缓缓转身,见一个身着素色锦袍的男子站在浑天仪旁,墨发仅用一根羊脂玉簪束着,发梢沾着些夜露,显然是刚从宫外或偏僻处而来。他身形清俊,肩线挺拔,只是眉宇间笼着一层淡淡的倦意,左眉骨下那颗小小的朱砂痣,在月色中像一颗凝结的胭脂,格外显眼。

男子手中握着一卷泛黄的书,书页边缘有些磨损,封面上 “月象考” 三个字是手写的隶体,笔锋遒劲。他见苏明漪仍握着匕首,指节泛白,便上前两步,将书卷递过来,扉页右下角的落款是 “萧景渊”,旁边还有几行小字批注,是对 “月食成因” 的见解,字迹与封面一致。“在下七皇子萧景渊,因东宫之事,暂避于此,绝非有意惊扰姑娘当值。”

苏明漪心中一震 —— 七皇子萧景渊的名号,她在星象局早有耳闻。他是当今圣上第三子,母妃是早年深得宠爱的宸妃,可惜宸妃在他十岁时病逝,此后他便没了外戚依靠,在宫中过得格外低调。半年前,太子萧景瑜诬陷他 “私通北地匈奴,意图谋逆”,虽因证据不足未被定罪,却被圣上禁足于东宫偏院,不得随意出入,今日怎会出现在这观星台?

她慢慢松开匕首,屈膝行礼,宫灯的光落在她素色的宫装裙摆上,映出细碎的月纹:“星象局女官苏明漪,见过七皇子。只是观星台乃禁地,殿下在此停留,若被太子殿下的人发现,恐会再生事端,对殿下不利。”

萧景渊苦笑一声,走到石桌旁,目光落在星图上用墨笔标注的月轨上,指尖轻轻划过 “荧惑星” 的位置,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东宫早已不是我的容身之处。今日若不是借着给父皇送‘中秋月历占辞’的由头,骗过守门侍卫,怕是连这观星台的门都进不来。” 他抬头望向夜空,月亮已升至中天,银辉洒在他脸上,驱散了些许倦意,“姑娘今夜是为‘荧惑守心’而来?今夜月色虽好,却藏着‘荧惑犯月’的迹象,三日后若恰逢月食,恐有灾祸将至。”

苏明漪心中愈发讶异 ——“荧惑犯月” 是星象局三日前才推算出的隐忧,因涉及皇室吉凶,尚未对外公布,仅星象局少监与她知晓。萧景渊竟能仅凭肉眼观测便察觉异常,可见他对星象月历的熟悉,绝非寻常皇子可比。她点头道:“殿下所言极是。按月历推算,三日后酉时三刻将有月食,若月食食甚时荧惑星与月相冲,红光覆月,便是‘主皇室有乱’的凶兆。”

萧景渊眼中闪过一丝凝重,指尖在石桌上轻轻敲了敲,发出轻微的声响:“太子近日动作频频,先是拉拢兵部尚书,又暗中收买钦天监监正,怕是要借‘天象示警’为由,再兴事端,将灾祸引到我身上。姑娘掌司月历记录,是唯一能证明天象真伪的人。三日后若真有异常,还望姑娘如实记录,切勿被太子的人胁迫。”

苏明漪握紧手中的月纹笔,笔杆是象牙所制,温润的触感让她稍稍镇定。她抬头看向萧景渊,他的眼中满是恳切,没有丝毫皇子的骄纵,只有对清白的渴求与对宫廷纷争的无奈。“明漪以星象局的名义起誓,以先父留下的《月历考》为凭,定如实记录天象变化,绝不敢欺瞒天地,也不敢辜负殿下的信任。”

月色渐浓,银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星图上,像两道相互依偎的墨痕。萧景渊看着苏明漪专注整理星图的侧脸,睫毛在月光下投下浅浅的阴影,鼻梁小巧挺直,嘴唇抿成淡淡的弧度,像月下初绽的桂花瓣,清冷却带着温柔。他忽然觉得,这孤寂冷清的观星台,因这一场月下相逢,竟变得有了温度。

“姑娘的月纹宫灯,倒是别致。” 萧景渊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宫灯上,灯壁上的月相纹样随着她的动作轻轻转动,“是星象局特制的?我曾在父皇的书房见过类似的灯,只是纹样不如这盏完整。”

“这是先父留下的。” 苏明漪轻抚灯壁,声音柔和了许多,带着对先父的怀念,“先父曾是星象局少监,这宫灯是他在我及笄那年亲手所制,灯壁上的月相是按《淮南子》中记载的‘月行九道’所刻,说能‘映月辨星’—— 在月色下点亮,灯壁的月纹能与夜空的月相呼应,辅助观测细微的星象变化。”

萧景渊接过宫灯,手指轻轻摩挲着灯壁上的月纹,木质的纹理带着岁月的温润。他将宫灯举到月光下,轻轻转动,灯壁上的月相投在石桌上,像一串流动的银环,与星图上的月轨恰好重合。“先父定是位懂月、爱月的人。” 他将宫灯还给苏明漪,语气带着敬意,“月色最是公正,无论宫廷之中如何勾心斗角、你争我夺,它都一样地照着每一个人,不偏不倚,也不藏私。”

苏明漪抬头望他,月色落在他眼底,像盛着一汪清澈的泉水,映着她的身影。她忽然觉得,这宫廷的月色,或许并不全是冰冷的,至少在这一刻,它温柔地包裹着两人,将初遇的悸动与信任,悄悄藏进了月光里。

第二章 月历藏机

三日后,月食如期而至。

观星台被临时布置得庄重起来,石桌周围摆着十二盏宫灯,照亮了星图与浑天仪;台下站着文武百官,按品级排列,衣袍的绣纹在灯光下泛着光;圣上坐在台顶的龙椅上,明黄色的龙袍衬得他面色威严,只是眉宇间带着几分对天象的忧虑。太子萧景瑜站在圣上右侧,身着紫色锦袍,腰间系着玉带,脸上带着刻意的从容,眼神却时不时扫向台侧的钦天监监正,传递着隐秘的信号。

苏明漪站在浑天仪旁,手中捧着先父留下的《月历考》与新绘的月历本,指尖微微发凉。昨夜子时,萧景渊派心腹太监送来一张纸条,上面只有八个字:“铜镜惑星,谨防盗改”—— 他担心太子会用旁门左道伪造天象,误导圣上以为灾祸源于他。

酉时三刻,月食准时开始。原本圆满的月亮,边缘渐渐被阴影吞噬,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慢慢抹去。台下的官员们屏住呼吸,目光紧紧盯着夜空,连圣上都前倾着身体,神色凝重。随着月食渐深,荧惑星果然从东方升起,与月相冲,红光透过稀薄的云层,落在月面上,将银白色的月亮染成淡淡的绯红,显得格外诡异。

“陛下!” 钦天监监正立刻上前一步,跪在地上,声音带着刻意的慌乱,“荧惑犯月,月食无光,此乃千古定规的大凶之兆!按《史记・天官书》记载,‘荧惑为勃乱,月为刑杀,两者相冲,主皇室内部有奸邪,引得天怒降灾!’”

太子立刻接话,语气带着 “忧国忧民” 的沉重:“父皇,儿臣听闻,七弟近日频繁出入观星台,不顾禁令私窥天象,甚至与星象局女官过从甚密,恐是他心怀不轨,妄图以星象惑乱人心,才触怒上天,降下此兆!”

圣上脸色沉了沉,目光转向站在台侧角落的萧景渊。他今日是奉召而来,身着素色常服,站在官员们身后,显得格外低调,听到太子的诬陷,也只是微微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没有立刻辩解。“景渊,你可有话说?”

萧景渊刚要抬步上前,苏明漪却先一步走出,捧着月历本跪在圣上前,声音清晰而坚定:“陛下,臣女有话要说。按月历推算,今日月食虽与荧惑相冲,却非‘凶兆’,反是‘洗冤之象’,请陛下明察!”

此言一出,台下一片哗然。太子脸色骤变,厉声喝道:“苏明漪!你不过是个小小的星象局女官,竟敢妄议天象!荧惑犯月乃是亘古不变的凶兆,你怎敢篡改星象定论,难道是受了他人指使,想包庇萧景渊?”

“臣女不敢篡改星象,也不敢包庇任何人。” 苏明漪将月历本举过头顶,书页在灯光下泛着微黄,“陛下请看,这是先父留下的《月历考》,其中‘月食辨兆’篇明确记载:‘荧惑犯月,若月食时阴影自东而消,食甚后月光复明时先现清辉,便是‘清浊分明’之象,主‘冤屈得雪,奸邪现形’,非凶兆也。’ 今夜月食,臣女全程记录,阴影正是从东侧开始消退,食甚后月光复现时,先有清辉覆月,再渐次明亮,与古籍记载分毫不差,绝非‘主乱’的凶兆!”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脸色发白的钦天监监正,继续道:“臣女昨夜观测星象时,发现荧惑星的红光有异 —— 寻常荧惑红光偏暗,今夜却格外刺眼,且光带散乱,不似自然星象。臣女斗胆猜测,是有人在观星台附近放置了反光之物,借着月色与云层,伪造荧惑红光,误导众人以为是凶兆。臣女恳请陛下派人搜查观星台西侧的草丛,定能找到证据!”

圣上眼中闪过一丝明悟,立刻下令:“传朕旨意,命羽林卫搜查观星台西侧,若有可疑之物,即刻呈上来!”

羽林卫领命而去,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捧着一面铜镜回来。铜镜是黄铜所制,镜面打磨得异常光亮,边缘还缠着几根青草,显然是刚从草丛中找到的。“陛下,此镜放置在西侧草丛中,正对荧惑星与月亮的方向,转动镜面便能反射星光,制造红光覆月的假象!”

钦天监监正见证据确凿,吓得浑身发抖,“扑通” 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陛下饶命!是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让臣这么做的!他说只要能诬陷七皇子,让陛下废了他,将来臣就能升任礼部尚书!臣一时糊涂,才犯下这等大错,求陛下饶了臣的性命!”

太子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还想狡辩:“父皇!儿臣没有!是他血口喷人!是萧景渊和苏明漪联手陷害儿臣!”

“够了!” 圣上怒拍龙椅扶手,明黄色的袍袖无风自动,“你身为太子,不思辅佐父皇治理天下,反而屡次陷害兄弟,甚至不惜篡改天象、欺骗天地,如此恶毒之心,怎配做储君!即日起,废黜你太子之位,贬为庶人,圈禁于皇陵,永世不得回京!”

太子瘫倒在地,被羽林卫拖下去时,还在哭喊着 “父皇饶命”,声音渐渐远去。一场因天象引发的宫廷风波,因苏明漪的据理力争与月历为证,终于得以平息。

事后,萧景渊在观星台的桂树下找到苏明漪。她正低头整理月历本,发间的青簪松了些,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萧景渊手中拿着一支月纹玉簪,簪头雕着一轮满月,月心缀着一颗小小的东珠,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多谢姑娘今日出手相助,救我于危难之中。” 萧景渊将玉簪递过去,声音比往日更温柔,“这玉簪是母妃生前留下的,她曾说此簪‘映月有灵,能辟邪挡灾’。今日赠予姑娘,一是谢姑娘的救命之恩,二是盼此簪能护姑娘在宫廷之中平安顺遂。”

苏明漪接过玉簪,指尖触到冰凉的玉质,东珠的温润透过指尖传来,让她心头一暖。她抬起手,将玉簪轻轻插在发间,调整了一下位置 —— 簪头的满月恰好落在鬓边,与月色相映,格外雅致。“殿下不必言谢,明漪只是做了分内之事,如实记录天象罢了。若换作其他星象局官员,也会这般做的。”

萧景渊看着她发间的玉簪,眼中满是笑意,像月光落在湖面,泛起温柔的涟漪:“无论如何,在我心中,姑娘都是我的救命恩人。往后姑娘若有任何难处,只需派人知会我一声,无论刀山火海,我定当尽力相助,绝不推辞。”

月色下,桂树的影子落在两人身上,花瓣轻轻飘落,沾在苏明漪的宫装上,像一颗小小的星。她忽然觉得,这宫廷的月色,因有萧景渊在,竟变得格外温柔,不再像往日那般冰冷刺骨。

第三章 月食定情

太子被废黜后,萧景渊虽恢复了自由身,却依旧保持着低调,每日除了给圣上请安,便是待在自己的府邸读书,或是借着 “请教星象” 的名义,来观星台与苏明漪相见。

观星台成了两人避开宫廷纷争的清净之地。他会记得她喜欢在月下煮桂花茶,每次来都会从府中带来新采的桂花,用锡罐装好,怕失了香气;她会记得他爱看先父留下的《月历考》,特意用桑皮纸抄录了一本新的,在扉页画上月纹与荧惑星的图样,还在空白处标注了自己的观测心得;他看她观测星象时,眼神会变得格外专注,像在欣赏世间最珍贵的景致;她听他谈论月历与治国理念时,会不自觉地靠近,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连指尖都变得温柔。

转眼到了中秋佳节,月色比往日更加圆满,像一颗巨大的银珠,悬在夜空之中。萧景渊提前让人在观星台顶布置了一张石桌,桌上摆着一碟莲蓉月饼、一碟松子糕,还有一壶刚煮好的桂花茶,茶盏是青瓷的,上面绘着小小的月纹。

“今日中秋,按民间习俗,该赏月、吃月饼、饮桂花茶。” 萧景渊给苏明漪斟了一杯茶,水汽带着桂花的清甜,袅袅升起,“我让人从宫外的‘闻香茶肆’买的桂花,据说用的是今年第一茬桂花,香气最浓。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苏明漪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小口饮了一口 —— 茶水清甜,带着桂花的香气,顺着喉咙滑下,暖了脾胃,也暖了心口。她看着满院的月色,轻声道:“小时候,每到中秋,先父都会带我院子里赏月。他说,中秋的月亮是一年中最圆满的,对着月亮许愿,只要心诚,就能实现。那时候我总许‘希望能像父亲一样,成为懂月历、辨星象的人’,没想到后来真的进了星象局。”

萧景渊看着她,眼中满是温柔,像月色淌进眼底:“那你今日许了什么愿?是希望星象局安稳,还是希望宫廷不再有纷争?”

苏明漪脸颊微微泛红,低头看着手中的茶盏,茶水映着月光,像一颗小小的月亮。她犹豫了片刻,声音轻得像桂花瓣落在地上:“我希望…… 能一直留在观星台,做自己喜欢的星象观测,身边有喜欢的人陪着,不必再担心宫廷纷争,不必再怕有人陷害。”

萧景渊的心猛地一跳,像被月光轻轻撞了一下。他放下茶盏,慢慢走到她面前,轻轻握住她的手 —— 她的手小巧而温暖,指尖因常年握笔而带着淡淡的薄茧。“明漪,我也有一个愿望。”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紧张,却异常坚定,“我希望能娶你为妃,带你离开这纷争不断的宫廷,找一个有山有水、能看见月亮的地方,每日与你一起观星赏月、推算月历,过安稳平静的日子。你愿意吗?”

苏明漪猛地抬头,撞进他的目光里 —— 他的眼中满是真诚与爱意,像盛着一整个星空的温柔,让她无法移开视线。她轻轻点头,眼泪从眼角滑落,滴在茶盏里,泛起小小的涟漪,却带着幸福的笑意:“我愿意。景渊,我愿意。”

就在这时,天空忽然暗了下来 —— 原本圆满的月亮,边缘迅速被阴影吞噬,竟是一场突发的月食!观星台瞬间陷入昏暗,只有石桌上的宫灯还亮着,昏黄的光映着两人的身影。

萧景渊心中一紧,立刻将苏明漪护在身后,右手握住腰间的佩剑 —— 宫廷之中,常有意外发生,他怕有人趁月食的混乱作乱,伤害她。“别怕,有我在。”

话音刚落,就听暗处传来 “唰” 的一声,是利刃出鞘的声音!四个黑衣人从观星台的柱子后冲出,身着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手中握着弯刀,刀身在宫灯光下泛着冷芒,目标直指萧景渊!“七皇子,受死吧!太子殿下交代的事,我们必须完成!”

萧景渊立刻拔出佩剑,挡在苏明漪身前,与黑衣人厮杀起来。剑光与刀光在昏暗的观星台交织,发出 “当啷” 的脆响。苏明漪虽不懂武功,却没有慌乱 —— 她快速打开随身携带的药囊,里面装着用月见草、当归熬制的止血药膏,还有干净的布条,是她为观测时可能遇到的意外准备的。

一个黑衣人绕过萧景渊,举刀冲向苏明漪,想以她为要挟。萧景渊心中一急,不顾自身安危,转身挡在她身前 —— 弯刀划破了他的后背,素色的锦袍瞬间被鲜血染红,格外刺眼。“明漪,躲远点!别靠近!”

苏明漪眼眶发红,却没有退缩。她趁萧景渊与黑衣人缠斗的间隙,快速拿出药膏,涂抹在他后背的伤口上 —— 药膏带着清凉的气息,能暂时缓解疼痛。她又用布条将伤口紧紧包扎好,动作轻柔却迅速:“景渊,坚持住!我已经让人去通知羽林卫了,援兵很快就到!”

萧景渊忍着疼痛,手中的佩剑愈发凌厉,剑光闪过,划伤了一个黑衣人的手臂。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 羽林卫赶到了!黑衣人见势不妙,想转身逃跑,却被羽林卫团团围住,很快就被制服。

经审问,这些黑衣人果然是废太子萧景瑜的残余亲信,奉废太子之命,趁月食的混乱刺杀萧景渊,想嫁祸给 “天象降罪”,扰乱皇室。圣上得知后,震怒不已,下令将废太子的亲信全部处死,同时也彻底看清了萧景渊的沉稳与担当,渐渐有了立他为新太子的心思。

萧景渊坐在府邸的病榻上,苏明漪正为他更换后背的药膏。药膏是她特意用月见草与珍珠粉调制的,能促进伤口愈合,减少疤痕。她的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他。

萧景渊握住她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明漪,等我处理完宫廷的这些事,就向父皇请旨,娶你为妃。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不会再让你担心受怕。”

苏明漪点头,靠在他的肩上,看着窗外的月色 —— 月食已经结束,月亮重新变得圆满,银辉洒在病榻上,像一层温柔的纱。她知道,无论未来还会遇到多少风雨,只要有萧景渊在身边,有这月色见证,她就什么都不怕。

第四章 月昭情深

一年后,圣上驾崩,萧景渊以 “贤德兼备、民心所向” 被众臣拥立为帝,改元 “景和”。苏明漪因 “辨天象、助新帝、安皇室” 有功,被册封为皇后,赐居 “长乐宫”。

登基大典定在中秋佳节,与他们定情的日子恰好是同一天。这日,紫禁城笼罩在皎洁的月色与喜庆的红绸之中,宫灯挂满了每一条宫道,烛火映着红绸,像一片火海;文武百官身着朝服,跪拜在太和殿前,山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苏明漪穿着皇后的凤冠霞帔,凤冠上的珍珠与宝石在月光下泛着光,发间插着那支月纹玉簪 —— 这是萧景渊特意叮嘱的,说 “这簪子见证了我们的初遇与定情,大婚之日,你必须戴着它”。

她站在萧景渊身边,看着他身着明黄色龙袍,接受百官朝拜,眼神坚定而温柔。从当年避祸于观星台的七皇子,到如今君临天下的帝王,他的身份变了,却对她的心意从未改变。

婚后,萧景渊没有让苏明漪陷入后宫的繁杂事务,而是在皇宫西侧专门建了一座 “观星殿”—— 殿内按照观星台的样式布置,有青铜浑天仪、手绘星图,还有她最爱的月纹宫灯,甚至连石桌都是按观星台的尺寸打造的。每日朝政结束后,萧景渊都会来这里,与苏明漪一起观测星象、推算月历,像当年在观星台一样,享受着属于他们两人的宁静时光。

次年春天,苏明漪生下了一个皇子。萧景渊为他取名 “萧承月”,小名 “月宝”——“承” 是 “继承”,继承他对月的喜爱,继承他们对和平的期盼;“月” 是 “月色”,是他们爱情的见证,也是希望孩子能像月亮一样,纯净、坚韧、温润。

月宝满月时,萧景渊在观星殿举办了一场小型家宴,只邀请了几位亲近的臣子与皇室宗亲。殿内摆着满月酒与满月糕,宫灯上缠着红色的绸带,显得格外喜庆。苏明漪抱着月宝,坐在萧景渊身边,月宝穿着一身红色的小衣袍,睁着圆圆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殿内的宫灯与星图。

“景渊,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观星台相遇吗?” 苏明漪轻声道,目光落在窗外的月亮上 —— 今日的月色依旧圆满,像他们初遇时那样,“那时候我还怕你是坏人,握着匕首不肯放下,没想到后来会嫁给你,成为你的皇后。”

萧景渊握住她的手,指尖轻轻抚摸着她发间的月纹玉簪 —— 这簪子她一直戴着,从未摘下过。“当然记得。那时候我就想,这月色下的女子,清冷又坚定,定是我此生要守护的人。如今,我不仅守护了你,还守护了我们的孩子,守护了这天下的百姓,也算不负当年的月色,不负你的信任。”

他接过月宝,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 月宝似乎认出了他,伸出小小的手,抓住了他的衣襟,咯咯地笑了起来。月色透过窗户,洒在月宝的脸上,像一层薄薄的银霜,让他看起来格外可爱。

苏明漪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想起先父曾说过的话:“月色最是长情,它不会像太阳那样炽热刺眼,也不会像星星那样遥远疏离,它只是温柔地照着世间万物,见证每一段真挚的情感,守护每一个圆满的家庭。” 她知道,她与萧景渊的爱情,他们一家三口的幸福,会像这月色一样,跨越时光的流逝,永远圆满,永远温柔。

此后,每年中秋,萧景渊都会带着苏明漪和月宝来到观星殿。他会亲自煮上一壶桂花茶,苏明漪会铺开星图,给月宝讲解月相的变化,月宝则会拿着小手指着月亮,奶声奶气地喊 “月亮公公”。月色洒在他们身上,像一层温柔的光,将他们的笑声与幸福,永远定格在这皎洁的月光之下。

这 “月昭之辞”,不仅是帝王与皇后的爱情见证,更是一段以月为媒、跨越宫廷纷争的深情传说。它像一缕皎洁的月光,穿过紫禁城的宫墙,落在世间每一个期盼圆满的人心中,伴着桂花的香气,永远流传下去。

(全篇完)

更新时间:2025-11-06 01:2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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