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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小安子,一个刚进宫没多久的小太监。

因为不小心打翻了总管心爱的茶杯,我被发配到了冷宫。

这里住着一位弃妃,纪娘娘。

人人都说她疯了,不是哭就是笑,早就没了人形。

可我看到的,却是一个每天抱着汤婆子晒太阳、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的女人。

她不哭,不闹,甚至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

我以为我的太监生涯就这么完蛋了。

直到那天,新来的宠妃带着一群人来耀武扬威。

我吓得腿都软了。

可我的主子,那个连饭都懒得下床吃的纪娘娘,只是掀了掀眼皮。

然后,她三言两语,就让那位宠妃哭着跑出了冷宫。

我这才发现,我伺候的这位,可能不是弃妃。

而是这整个皇宫里,最不能惹的祖宗。

1.这地方,狗都不来

我叫小安子。

是个太监。

今天我倒了八辈子血霉,被分到了冷宫。

领我来的老太监叫李总管,他捏着鼻子,一脸嫌弃地把我推过那扇破旧的宫门。

“以后你就在这儿待着吧。”

“里面的纪娘娘,好生伺候着,别让她死了就行。”

说完,他就像躲瘟疫一样,头也不回地走了。

门“吱呀”一声关上,把外面最后一点光也隔绝了。

我站在荒草丛生的院子里,闻着空气里发霉的味道,腿肚子直哆嗦。

完了。

我这辈子彻底完了。

宫里谁不知道,冷宫就是活死人墓。

进来的主子,要么疯,要么死。

伺候的下人,连条狗都不如。

我抱着我的小包袱,哆哆嗦嗦地往主殿走。

殿门虚掩着,推开就是一股更浓的霉味。

里面黑乎乎的,只有一个瘦弱的背影,裹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袍子,坐在窗边。

那就是我的新主子,纪娘娘,曾经的幽妃。

听说她因为顶撞了皇上,被打入冷宫已经一年了。

宫里传言,她早就疯了,整天对着墙哭,拿头撞柱子。

我噗通一声跪下,声音都带着哭腔。

“奴才小安子,奉命前来伺候娘娘。”

那个背影动都没动。

我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冷风从破窗户里灌进来,吹得我浑身冰凉。

过了好久,久到我以为她已经死了。

一个很轻,又有点沙哑的声音才响起来。

“饭呢?”

我愣了一下,赶紧把怀里揣着的那个冷馒头和一碗清可见底的菜汤捧过去。

这是内务府给的份例。

我自己的晚饭,也就比这个多两块咸菜。

她终于转过头。

一张脸苍白得几乎透明,头发随便挽着,没什么血色。

但那双眼睛,很亮,也很静。

静得像一口深井,看不见底。

她看了看我手里的东西,没说话,也没接。

只是又转回头,继续看窗外那棵枯死的槐树。

“娘娘,您……您多少吃点吧。”我小声劝道。

她还是不动。

我心里一阵绝望。

这主子果然跟传说中一样,不正常。

看来我真的要在这里陪着她一起烂掉了。

我把碗筷放在一张缺了腿的桌子上,自己找了个墙角蹲下,抱着膝盖发抖。

这一夜,我都没敢睡。

生怕她半夜突然跳起来,掐死我,或者拿头去撞墙。

可她什么都没做。

她就在窗边坐了一整夜。

像一尊石像。

第二天,第三天,都是这样。

她不说话,不吃饭,也不理我。

每天就坐在那里,看着窗外。

我把饭送过去,她不动。等我第二天再来收,碗筷还是原样。

我急得不行。

李总管说了,别让她死了。

她要是不吃饭,饿死了,我第一个就要被拖出去打死。

第四天,我实在没办法了。

我跪在她面前,哭着说:“娘娘,求您了,您就吃一口吧,不然奴才就要没命了。”

她终于有了点反应。

她低头,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很奇怪,没什么情绪,但好像什么都看透了。

“吵。”

她只说了一个字。

然后,她拿起那个冷得像石头的馒头,慢慢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下去。

我看着她吃完,激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主子肯吃饭了!我能活下去了!

从那天起,她每天都会吃我送去的饭。

但还是不说话。

我们俩,就像这冷宫里的两个哑巴。

我开始慢慢收拾这个破院子。

拔掉比人还高的杂草,堵上墙角的耗子洞,用烂泥糊住漏风的窗户。

我想,既然要在这里待一辈子,总得弄得像个能住人的地方。

纪娘娘偶尔会看我忙活。

眼神还是那样,淡淡的,没什么波澜。

有时候我看她,会觉得她不是疯了。

她只是……累了。

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像一团快要燃尽的灰。

我以为,我和她的日子就会这样,在这座活死人墓里,安静地耗到死。

直到一个月后,那群人的到来。

2.闭嘴,或者我让你闭嘴

那天天气不错,我刚把院子里最后一块地给翻出来,准备种点菜。

突然,紧闭的宫门被人一脚踹开。

一个穿着艳丽宫装的妃子,带着七八个太监宫女,浩浩荡荡地闯了进来。

领头的是个生面孔,看那身段,那气派,就知道是新得宠的主儿。

果然,她身边的大宫女扯着嗓子喊:“林贵人驾到,纪氏还不快出来接驾!”

林贵人,我听说过。

最近宫里最红的人。

据说皇上连着半个月都宿在她宫里。

我吓得赶紧跪下。

心里叫苦不迭。

冷宫这种地方,就是个痰盂。谁都可以来踩一脚,吐口唾沫。

以前的主子不得宠时,这种事我见多了。

“哟,这就是传说中的冷宫啊?”

林贵人捏着手帕,一脸夸张的嫌弃。

“真是晦气。瞧这破败样,跟乱葬岗似的。”

她身后的太监宫女们都跟着哄笑起来。

我头埋得更低了,大气都不敢喘。

“那个疯子呢?”林贵人问。

她的大宫女指着主殿:“贵人,就在里头呢。”

林贵人袅袅婷婷地走到殿门口,往里看了一眼。

纪娘娘还和往常一样,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本破书在看,好像根本没听见外面的动静。

这份淡定,让林贵人的脸色有点挂不住了。

她今天来,就是来耀武扬威的。

她想看到纪幽哭,看到她跪地求饶,看到她嫉妒发狂的样子。

可对方连个眼神都欠奉。

这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纪姐姐,妹妹来看你了。”

林贵人拔高了声音,语气里带着假惺惺的怜悯。

“听说姐姐在这儿过得不好,妹妹特地带了些东西来赏你。”

她一挥手,身后的太监端上一个托盘。

上面放着的,是宫里喂狗的馊饭。

“姐姐别嫌弃,好歹是口热的。”

林GUi人笑得花枝乱颤。

“妹妹知道,姐姐在这里,怕是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吧?”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可我不敢动。

我只是个小太监,动一下,就会被打死。

我偷偷抬头看纪娘娘。

她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

慢慢地站了起来,朝门口走过来。

她走得很慢,身子还有些虚弱。

阳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让她看起来像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林贵人脸上的得意更浓了。

她大概以为,纪幽要跪下求她了。

纪娘娘走到门口,停下。

她看着林贵人,没说话。

那眼神,还是那么静。

静得让林贵人有点发毛。

“你看什么?”林贵人色厉内荏地问。

“这宫里,现在是我说了算!”

纪娘娘终于开口了。

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你叫什么?”

林贵人一愣,随即挺起胸膛:“本宫乃皇上亲封的贵人,林氏!”

“哦。”

纪娘娘点点头,好像在记一个无关紧要的名字。

然后,她说了一句让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话。

“嗓门太大。”

“影响我看书了。”

她顿了顿,看着林贵人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给你三息时间。”

“带着你的人,还有你的狗食,滚出去。”

“否则,我不介意让你以后都说不了话。”

整个院子,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我。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的主子。

那个连吃饭都嫌麻烦的女人。

那个看起来随时都会被风吹倒的女人。

她刚刚……说了什么?

林贵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愣了半晌,才爆笑出声。

“哈哈哈哈!我没听错吧?一个弃妃,竟敢威胁本宫?”

“来人啊!给我掌嘴!”

“我今天倒要看看,你怎么让我说不了话!”

她身后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立刻凶神恶煞地冲了上来。

我吓得闭上了眼睛。

完了。

纪娘娘要被打死了。

我也要跟着完蛋了。

然而,预想中的巴掌声没有响起。

我只听到“噗通”两声。

我偷偷睁开眼。

那两个嬷嬷,竟然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脸色惨白,浑身抖得像筛糠。

而纪娘娘,只是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块小小的,黑色的木牌。

在她们面前晃了晃。

那木牌很旧,上面刻着一个我看不懂的符号。

但那两个嬷嬷,还有林贵人身后的一些老太监,一看到那块牌子,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跪了下来,头磕在地上,连声音都不敢出。

林贵人不认识那牌子,还在尖叫:“你们跪什么?给我打她啊!反了天了你们!”

她的大宫女也还站着,但已经吓得快尿裤子了。

她哆哆嗦嗦地扯着林贵人的袖子:“贵人……贵人别说了……”

“那……那是……内廷卫的‘刑’字令……”

“什么狗屁内廷卫?”林贵人还在骂。

“能有皇上大吗?”

纪娘娘看着她,眼神里第一次带上了一点情绪。

那不是愤怒,也不是轻蔑。

是怜悯。

像在看一个已经死了,但自己还不知道的傻子。

“内廷卫,管不了皇上。”

纪娘娘轻声说。

“但是,可以管所有在宫里,大声喧哗的活物。”

“按宫规,在冷宫喧哗,扰了废妃清净,杖三十。”

“持‘刑’字令者,可先斩后奏,不对,是先刑后奏。”

“你,想试试吗?”

林贵人的嚣张气焰,终于熄火了。

她看着满地跪着发抖的下人,再看看纪幽手里那块小小的木牌。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再蠢,也知道自己踢到铁板了。

“你……你……”

她指着纪幽,“你”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纪娘娘没再理她。

她把木牌收回袖子,转身走回殿内,重新拿起那本破书。

好像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只苍蝇飞过。

“滚。”

她头也不回地扔下一个字。

林贵人如蒙大赦。

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带着她那群同样吓破了胆的下人,屁滚尿流地跑了。

连那盘狗食都忘了拿。

院子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我一个人,还傻傻地跪在地上。

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看着殿里那个清瘦的背影。

突然觉得,这座冷宫,好像……没那么冷了。

3.不会算账,就别伸手

林贵人那天屁滚尿流地跑了之后,冷宫清净了好一阵子。

我心里那块大石头,也总算落了地。

我算是看明白了,我的这位主子,不是病猫,是老虎。

一头睡着了的老虎。

平时懒得动,谁要是敢去拔它的胡须,它不介意张嘴把人吞了。

想通了这一点,我伺候得更尽心了。

每天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把我种的那几垄小青菜伺候得油光发亮。

纪娘娘话还是很少,但偶尔会指点我一下。

比如,菜叶子上的虫,用草木灰撒上去,比用手捉干净。

再比如,屋顶那个漏雨的洞,用旧棉絮和着稀泥去堵,比光用泥巴牢靠。

她懂的东西很多,而且都是些很实用的东西。

一点也不像个养在深宫里的金丝雀。

我以为,有了林贵人那个前车之鉴,就没人敢再来找麻烦了。

我还是太天真了。

总有些不长眼的,觉得老虎睡着了,就可以当成猫来欺负。

这次来的是内务府的人。

领头的是个姓王的管事太监,贼眉鼠眼,一脸刻薄相。

他带着两个小太监,说是来核查冷宫用度的。

“小安子啊。”王管事皮笑肉不笑地拍着我的肩膀。

“最近宫里开销大,皇上提倡节俭。你们这儿,也得紧一紧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账本。

“按规矩,下个月起,你们的月例,炭火、吃穿用度,都得减半。”

我一听就急了。

“王总管,不能再减了啊!现在给的,都只够娘娘一个人勉强糊口,再减半,这日子没法过了!”

本来就是冷锅冷灶,再减一半的炭,冬天怎么熬?

饭菜也都是些残羹冷炙,再减,就真的要去啃树皮了。

王管事眼睛一瞪:“怎么?咱家的话你听不懂?”

“这是宫里的规矩!你一个小小奴才,还敢质疑?”

他就是明摆着欺负我们主子失了势,想从我们这儿克扣点油水。

这种事,宫里太常见了。

我气得脸通红,还想跟他理论。

这时候,殿里传来纪娘娘的声音。

“小安子,让他进来。”

声音还是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我只好忍着气,把王管事让了进去。

王管事大概是想给纪娘娘一个下马威,昂首挺胸地就进了殿。

纪娘娘正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个算盘,不知道在算什么。

她连头都没抬。

“王管事是吧?”

“嗯?哦,是,是咱家。”王管事清了清嗓子。

“纪娘娘,按宫中条例,您的用度……”

他话还没说完,纪娘娘就打断了他。

“去年的账本,带了吗?”

王管事一愣:“带了,怎么了?”

“拿来我看看。”

王管事虽然不解,但还是把一本厚厚的账本递了过去。

纪娘娘接过来,翻开。

她的手指在账本上飞快地划过,算盘珠子被她拨得噼啪作响。

那速度,看得我眼花缭乱。

王管事本来还一脸不屑。

可看着看着,他脸上的冷汗就下来了。

因为纪娘娘每翻一页,就会轻声念叨一句。

“三月初六,申领木炭三百斤,实发一百二十斤。差一百八十斤。”

“四月十五,申领春衫布料两匹,实发旧衣三件。两匹布料,不知所踪。”

“五月初一,申领米粮五斗,实发陈米一斗,糠三斗。好米,进了谁的肚子?”

……

她念得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王管事的心口。

他的脸色,从白到青,又从青到紫。

最后,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他磕头如捣蒜。

“是奴才一时糊涂!是奴才该死!”

纪娘娘终于停了下来。

她合上账本,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

“糊涂?”

“我怎么看,你这账算得挺清楚的。”

“从我进冷宫这一年,你从我这儿,不多不少,正好贪了八百三十七两二钱。”

“这数目,都能在京城外买个三进的宅子了。”

“王管事,挺能干啊。”

王管事已经吓得快说不出话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弃妃,居然对内务府的账目了如指掌!

还算得这么清楚!分毫不差!

“这些钱,都去哪儿了?”纪娘娘问。

“说吧,给你个机会。”

王管事抖得更厉害了。

他要是说了,就是死。

要是不说,看今天这架势,也是死。

纪娘娘看他不说,也不逼他。

她只是对我招了招手。

“小安子。”

“嗯?”

“去,把门口那盘喂狗的馊饭端进来。”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是上次林贵人留下的。

天热,早就臭了。

我也不知道娘娘要干什么,但还是听话地端了进来。

那股酸臭味,熏得人想吐。

纪娘娘指了指那盘馊饭,对王管事说:

“三个选择。”

“一,把这盘饭吃了,今天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二,我现在叫人,把你送到内廷卫。他们那里,有很多办法让你开口。”

“三,把你贪的钱,三倍吐出来。然后,带着你的账本,自己去跟皇上请罪。”

“你选一个吧。”

王管事看着那盘绿油油、长着白毛的馊饭,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再想想内廷卫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手段,他当机立断。

“奴才选三!奴才选三!”

他一边喊,一边从怀里掏银票,掏荷包。

“钱奴才都带来了!本想着……本想着孝敬娘娘的!”

他哆哆嗦嗦地凑了二千五百两银子,全堆在了桌上。

“娘娘,您看,够不够……”

纪娘娘看都没看那些银子。

“滚吧。”

“记住,以后我这里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少。”

“如果送来的菜不新鲜,炭是湿的。”

“那你就亲自来,把它们都吃了。”

“是是是!奴才再也不敢了!”

王管死捡回一条命,连滚带爬地跑了。

我看着桌上那堆银票,眼睛都直了。

二千五百两!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娘娘,这钱……”

“拿着。”纪娘娘说。

“一百两,拿去给内务府打点一下,堵住他们的嘴。”

“剩下的,你想办法换成金子,找个地方埋了。”

“冬天快到了,总得有点过冬的钱。”

她说完,又拿起那本破书,继续看了起来。

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拿着那叠厚厚的银票,手都在抖。

我看着我这位主子,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哪里是冷宫啊。

这分明是座金山。

而我的主子,就是那个坐在金山上,最深不可测的守护神。

4.有些人,就是欠收拾

自从王管事那件事之后,我们冷宫的日子,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内务府再送来的东西,都是挑最好的。

新鲜的蔬菜,肥美的鲜鱼,上好的银丝炭。

别说跟以前比,就是跟宫里那些正得宠的主子比,也不差了。

王管事还隔三差五地派人送些点心、布料过来,美其名曰“孝敬”。

我知道,他是怕了。

怕纪娘娘哪天心情不好,就把他的烂账捅到皇上那里去。

我把院子里的菜地扩大了好几倍,纪娘娘还教我做了个小暖房。

现在我们不仅能自给自足,吃不完的菜,还能托人带出宫去卖,换点零花钱。

日子过得,简直不像是在冷宫。

我心里越来越踏实。

跟着这样的主子,别说冷宫,就是刀山火海,我感觉都能闯一闯。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

我们想安生过日子,总有人不想让我们安生。

这天,我正在院子里给菜浇水。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一队大内侍卫冲了进来,领头的是侍卫副统领,姓张。

一张脸黑得跟锅底一样。

“奉皇上口谕,彻查冷宫!”

张统领声如洪钟,上来就要拿人。

两个侍卫直接把我按在了地上。

我蒙了。

“统领大人,这是为什么啊?我们娘娘安分守己,什么都没做啊!”

张统领冷笑一声:“什么都没做?”

“有人举报,说弃妃纪氏,在冷宫中行巫蛊之术,诅咒圣上!”

“人证物证俱在!还敢狡辩!”

巫蛊之术!

我脑子“嗡”的一声。

这在宫里,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这是谁这么狠,要置我们于死地?

“搜!”

张统领一声令下,他身后的侍卫就像狼一样,冲进了主殿。

叮叮当当,一阵乱响。

很快,一个侍卫捧着一个木盒子跑了出来。

“统领!找到了!”

张统领接过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个用稻草扎的小人,身上贴着一张写着“皇帝”二字的生辰八字,头上还插着几根银针。

做得是有模有样。

张统领举着小人,厉声喝道:“铁证如山!纪幽,你还有何话可说!”

我看着那个小人,浑身冰凉。

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这种东西被人搜出来,就是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我绝望地看向殿内。

纪娘娘慢慢地走了出来。

她还是那副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被搜查的不是她的宫殿,而是别人家。

她走到张统领面前,看了看那个稻草小人。

然后,她问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问题。

“这东西,是在我床底下找到的?”

张统领一愣,下意识地回答:“没错!就在你床下最隐秘的角落!”

他说完就后悔了。

这不是不打自招,说他搜得很仔细吗?

纪娘娘点点头,又问:“上面的生辰八字,是皇上的?”

“字迹清晰,千真万确!”张统领以为抓住了重点。

“针,是银针?”

“对!是用来施咒的毒针!”

纪娘娘“哦”了一声。

然后,她转向我。

“小安子。”

“奴……奴才在。”我哆哆嗦嗦地回答。

“我问你,我们宫里,有银针吗?”

我脑子飞快地转。

银针是贵重东西,我们冷宫怎么可能会有?

“回娘娘,没有!奴才连根绣花针都没有!”

纪娘娘又转向张统领。

“张统领,你听见了。”

“我这里,没有银针。”

“那么,这几根针,是哪来的?”

张统领的脸僵住了。

“这……这自然是你偷藏的!”

“偷藏?”

纪娘娘笑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她笑,但那笑容里,一点温度都没有。

“张统领,你再看看那张八字条。”

“是不是用金粉写的?”

张统领低头一看,果然,那上面的字,在阳光下闪着金光。

“是又如何?”

“我这冷宫,连买米的钱都没有,哪来的钱买金粉写字玩?”

纪娘娘的语气很平淡,但说出来的话,却让张统领的冷汗,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还有那稻草人。”

她指着那个小人。

“扎得这么精致,一看就是手艺人做的。”

“我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妃子,会有这手艺?”

“退一万步说,就算我有这手艺,我会蠢到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藏在最容易被搜到的床底下?”

“但凡有点脑子,要不就烧了,要不就埋在茅房,谁会放在床下,等着你们来搜?”

她每说一句,张统领的脸色就白一分。

周围的侍卫们,也开始窃窃私语。

是啊,这事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漏洞太多了。

多得就像个筛子。

这哪里是陷害?

这分明是栽赃!

还是最蠢的那种栽赃!

纪娘娘看着张统领,眼神慢慢变冷。

“张统领,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你带人来我这儿,有搜查令吗?”

张统领的嘴唇开始哆嗦。

“是……是林贵人……是她拿着皇上的手谕来的……”

他把林贵人卖了个干干净净。

“林贵人?”

纪娘娘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又是她。”

“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

她没再理会已经快站不住的张统领。

而是对我说道:“小安子。”

“去,把我们院子里,西南角那棵槐树底下,第三块砖掀开。”

“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我不知道那下面有什么。

但我还是赶紧跑过去,按她说的,掀开了那块砖。

下面,是一个油纸包。

打开一看,里面也是一个盒子。

我把盒子捧给纪娘娘。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了盒子。

里面,也是一个稻草小人。

只不过,上面贴的生辰八字,是林贵人的。

小人身上,密密麻麻,插满了黑色的针。

看着就让人毛骨悚然。

“张统领。”

纪娘娘举起那个小人。

“这个,才叫巫蛊之术。”

“你现在可以拿着这两个东西,一起去给皇上复命了。”

“就说,人证物证俱在。”

“问问皇上,是信一个弃妃有本事弄到金粉银针,还是信一个宠妃,会用最恶毒的法子,铲除异己。”

“去吧。”

张统领看着那个黑漆漆的稻草人,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他知道,自己完了。

林贵人,也完了。

他们惹了这宫里,最不该惹的人。

5.皇帝,也不过如此

张统领被人拖死狗一样拖走了。

他带了的那群侍卫,走的时候,看我的眼神都带着敬畏。

我知道,他们敬畏的不是我,是殿里那位娘娘。

这件事闹得很大。

当天下午,皇上就下了旨意。

林贵人,哦不,现在是庶人林氏,因行巫蛊之术,陷害中宫,被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张统领,玩忽职守,协同诬陷,革职查办。

所有参与这件事的太监宫女,全部杖毙。

雷厉风行,一个都没放过。

我听着来传旨的太监念完圣旨,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这是他们活该。

我只是好奇,那个藏在槐树下的稻草人,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我问纪娘娘。

她正在给她的宝贝青菜施肥,头也不抬地说:

“林氏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就让人准备了。”

“本想给她个教训就算了。”

“既然她自己非要找死,不成全她,倒显得我不够厚道。”

我倒吸一口凉气。

所以,从一个月前,娘娘就已经算到了今天?

她早就料到林贵人会用巫蛊这种事来陷害她,所以提前准备好了反击的“证据”?

这也太……太可怕了吧。

“娘娘,您是怎么知道她会用这招的?”我不死心地问。

纪娘娘终于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

“宫里女人的招数,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样。”

“争宠,告状,下毒,陷害。”

“林氏那种脑子,除了学别人用过的烂招数,她自己想不出什么新花样。”

“这不叫未卜先知。”

“这叫,了解你的对手。”

她说完,又补充了一句。

“永远不要高估一个蠢货的智商,不然你会吃亏。”

我把这句话,掰开揉碎了,记在了心里。

这比圣贤书都有用。

这件事后,冷宫成了真正的“禁地”。

再也没有不长眼的人敢来骚扰我们。

我的生活,又回到了种菜,养鸡,陪娘娘看书的平静日子。

我以为,这件事最大的赢家是我们。

可没过几天,我就发现我错了。

最大的赢家,是皇上。

皇上借着“巫蛊案”,顺藤摸瓜,查出了林贵人背后的家族,正在密谋造反。

林家是朝中新贵,仗着女儿得宠,勾结了不少官员,势力越来越大,早就成了皇上的心腹大患。

皇上一直想动他们,却苦于没有合适的理由。

这次好了。

纪娘娘把理由,亲手送到了他面前。

而且是铁证如山,谁也翻不了案。

皇上一道圣旨,林家满门抄斩,所有党羽一网打尽。

朝堂为之一清。

皇上龙心大悦。

然后,他就想起了我们这位“无辜”的功臣。

这天,李总管,就是当初把我发配到冷宫的那个老太监,亲自来了。

脸上堆着笑,褶子都能夹死苍蝇。

“小安子啊,不,安公公!”

“快,快准备准备,皇上要驾临冷宫,探望纪娘娘!”

我愣住了。

皇上?

他来这里干什么?

这个一年都没踏足过一步的地方,他怎么想起来了?

但我不敢怠慢,赶紧把院子又打扫了一遍。

没多久,浩浩荡荡的仪仗就到了门口。

皇上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常服,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比我想象的要年轻,也更有威严。

他踏进这个院子的时候,眉头明显皱了一下。

大概是嫌弃这里的破败。

纪娘娘没出去接驾。

她还是坐在殿里,看她的书。

好像来的不是皇帝,而是隔壁串门的邻居。

皇上走到殿门口,停住了。

他看着里面那个安静的侧影,眼神很复杂。

有探究,有好奇,甚至还有一丝……忌惮?

“幽儿。”

他开口了,声音很沉。

“你受委屈了。”

我跪在地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是什么情况?

皇上这是……来道歉的?

还是来试探的?

纪娘娘终于放下了书。

她抬起头,看着皇上。

眼神平静无波。

“陛下万安。”

她行了个礼,不卑不亢,仅此而已。

皇上大概是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

按他的设想,她要么就该痛哭流涕,扑上来诉说委屈。

要么就该感恩戴德,跪谢皇上为她做主。

可她没有。

她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气氛有点尴尬。

皇上干咳了一声,自己找台阶下。

“林氏胆大包天,竟敢构陷于你,朕已经将她处置了。”

“你放心,以后,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了。”

“朕这次来,是想……”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朕想接你回长信宫。”

长信宫,是以前纪娘娘住的地方,是仅次于皇后寝宫的宫殿。

这是要……复位的节奏?

我激动得手心都出汗了。

要出头了!

我们终于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我满怀期待地看着纪娘娘。

等着她点头,等着她谢恩。

可纪娘娘只是静静地听着。

然后,她摇了摇头。

“谢陛下厚爱。”

“臣妾,在这里住得挺好。”

我:“???”

皇上:“???”

周围所有太监宫女:“???”

所有人都傻了。

包括我。

我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娘娘她……说什么?

她拒绝了?

她拒绝了离开冷宫?

皇上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帝王的怒气。

“纪幽,你不要得寸进尺!”

“朕给你脸,你最好兜着!”

我吓得魂飞魄散。

完了完了,娘娘把天给捅破了。

我们都要死了。

可纪娘娘的表情,一点都没变。

她看着盛怒的皇帝,就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陛下。”

她轻声说。

“这里很安静。”

“没人打扰我看书,也没人打扰我种菜。”

“我很喜欢。”

“所以,请回吧。不要打扰我了。”

她说完,竟然真的就坐了回去,重新拿起了那本书。

把当朝天子,万民之主,晾在了门口。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我能感觉到,皇上身上的杀气,几乎要化为实质。

我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死亡。

然而,过了很久,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偷偷睁开眼。

皇上还站在那里。

他的脸色变幻莫测,震惊,愤怒,不解,最后,都化为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看着纪幽的背影,看了很久。

最后,他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那背影,竟有几分狼狈。

6.娘娘,您到底是谁?

皇上走了。

带着他那一大帮子人,灰溜溜地走了。

我瘫在地上,半天没缓过劲来。

后背的衣服,已经全被冷汗浸透了。

活着。

我还活着。

娘娘也活着。

我们居然,都还活着。

纪娘娘当面拒绝了皇上,还下了逐客令。

皇上居然就这么走了?

没发火,没杀人,就这么走了?

这不合理。

这非常不合理。

我当太监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敢这么跟皇上说话的人。

更没见过被这么下了面子,还不发作的皇上。

我爬起来,走到纪娘娘身边。

她还在看书。

看得津津有味。

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娘娘……”我声音都在抖。

“您……您为什么不答应皇上?”

“回了长信宫,不比在这里好吗?”

纪娘娘翻了一页书,头也没抬。

“好在哪里?”

她反问我。

“每天要应付一群口蜜腹剑的女人?”

“每天要揣摩一个喜怒无常的男人的心思?”

“每天要穿着十几斤重的衣服首饰,连路都走不快?”

“小安子,你觉得,那是好日子?”

我被她问住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宫里人看来,那些就是最好的日子。

有权,有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我在这里,天塌下来,有宫墙顶着。”

“吃自己种的菜,睡得踏实。”

“没人来烦我,乐得清静。”

“这样的日子,比当皇后还舒坦。”

她说完,终于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你觉得不好吗?”

我看着她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或者逞强。

她是真的,真的觉得这里很好。

我突然有点明白了。

对娘娘来说,皇宫不是家,是牢笼。

长信宫是镀了金的牢笼,冷宫是破了洞的牢笼。

而她,只想找个没人管的角落,安安静静地待着。

所谓的恩宠,权势,在她眼里,可能还不如我种的那几棵大白菜。

“可是……皇上他……”

我还是担心。

“今天您这么驳了他的面子,他以后会不会……”

“他不会。”

纪娘娘的语气很肯定。

“为什么?”

“因为他怕我。”

她轻描淡写地说。

我更糊涂了。

怕?

皇上怕您什么?

您手无缚鸡之力,背后又没有强大的娘家撑腰。

他一个手指头,就能捏死您一百次。

纪娘娘看出了我的疑惑。

她合上书,难得地跟我多说了几句。

“小安子,你觉得,这世上什么东西最可怕?”

我想了想,说:“权力?”

她摇摇头。

“是未知。”

“皇上现在就处于未知之中。他看不懂我。”

“他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

“他不知道我手里,到底还有多少像‘刑’字令那样的底牌。”

“他更不知道,我把他那些朝堂上的对手,研究得有多透彻。”

“林家的事,在他看来,是我随手布的一个局。他觉得,我既然能轻易扳倒一个林家,就能扳倒一个王家,一个李家。”

“一个他看不透,又好像很有用,但完全不受他控制的棋子,他是不敢轻易动的。”

“他动我,就要承担他无法预估的风险。”

“所以,他不动,是最明智的选择。”

我听得目瞪口呆。

原来……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道道。

娘娘跟皇上之间的博弈,已经到了这个层面了吗?

我一直以为,娘娘只是在被动地反击。

现在看来,她从头到尾,都在主动掌控着一切。

她不是棋子。

她才是那个下棋的人!

“那……那我们以后就一直待在这里了?”我问。

“嗯。”

纪娘娘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以后没人来打扰了。挺好。”

我看着她。

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我伺候的这位主子,她到底是谁?

她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被打入冷宫的妃子吗?

我不敢问。

我怕问出来,会听到一个让我睡不着觉的答案。

我只要知道,跟着她,有肉吃,就很满足了。

7.这菜,不是给你吃的

皇上果然没再来过。

整个皇宫,好像都把我们这个角落给忘了。

我们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甚至,比以前更平静。

内务府送东西来的人,现在都是点头哈腰,恭敬得不行。

我种的菜长势喜人,不仅够我们吃,剩下的还能卖不少钱。

我用攒下的钱,把宫殿里里外外都修葺了一遍。

换了新的门窗,添了新的桌椅。

还给娘娘打了一张舒服的摇椅。

她很喜欢,每天下午都要躺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摇啊摇。

看着她悠闲的样子,我有时候会产生一种错觉。

觉得我们不是在冷宫。

而是在某个山清水秀的乡下,过着男耕女织的田园生活。

她是我家小姐,我是她家书童。

嗯,太监书童。

这样的日子,过得飞快。

转眼,就入了冬。

京城下了第一场雪。

我用新买的铜锅,炖了一锅热气腾騰的羊肉。

肉是托人从宫外买的上好羯羊,肥瘦相间。

汤里放了萝卜,驱寒暖胃。

香气飘了半个院子。

我把羊肉端到纪娘娘面前。

“娘娘,天冷,吃点这个暖暖身子。”

她闻了闻,难得地露出了笑容。

“有心了。”

她拿起筷子,刚要吃。

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好香啊。不知朕,有没有这个口福?”

我手一抖,差点把锅给掀了。

皇上!

他怎么又来了!

还穿得这么……随便。

一件普通的貂皮大氅,身边只跟了一个小太监。

要不是那张脸,我还以为是哪个王爷微服私访呢。

我赶紧跪下。

纪娘娘倒是很镇定,只是放下了筷子。

“陛下怎么有空来我这小地方?”

皇上笑了笑,自顾自地走进屋,坐到了桌子对面。

他看着那锅羊肉,喉结动了动。

“朕处理了一天政务,又冷又饿。”

“闻着香味就过来了。”

“不介意,多添一双筷子吧?”

这叫什么话。

您是皇上,您说要吃,谁敢说半个不字?

我赶紧去拿碗筷。

纪娘娘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皇上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饿了。

吃得又快又香。

一大锅羊肉,他一个人就吃了三分之二。

吃完,他还喝了一大碗羊肉汤,满足地叹了口气。

“好久,没吃过这么舒心的饭了。”

他说的是真心话。

在自己宫里吃饭,几十道菜,旁边一堆人伺候,还有个太监专门试毒。

吃的是排场,是规矩。

哪有这里自在。

他放下碗筷,看着纪娘娘。

“幽儿,你的手艺,还是这么好。”

纪娘娘淡淡地说:“这不是我做的。是小安子做的。”

皇上的表情僵了一下。

随即又笑了起来。

“那也是你教得好。”

他好像打定主意,今天就是要来套近乎的。

“朕今天来,是想跟你说件事。”

他擦了擦嘴,表情严肃起来。

“北边的鞑靼,最近不怎么安分。开春,可能要有一场大仗。”

“粮草,是个大问题。”

纪娘娘静静地听着,没插话。

“户部那帮老狐狸,天天哭穷。朕知道,他们有钱,就是不想拿出来。”

“朕想让你,帮朕想个法子。”

“从他们身上,把钱给朕刮出来。”

我心里一惊。

皇上这是……来请教国事的?

他把一个后宫的弃妃,当成谋臣来用了?

纪娘娘看着他,看了很久。

久到皇上都有点不自在了。

然后,她摇了摇头。

“陛下,你找错人了。”

“我只是一个不懂朝政的妇人。”

“这种军国大事,我怎么会懂。”

皇上急了。

“你怎么会不懂?当年……”

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好像说漏了嘴。

他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

“幽儿,算朕求你。”

“这次的事,对大周真的很重要。”

“只要你肯帮朕,你想要什么,朕都答应你。”

“就算你要天上的星星,朕也想办法给你摘下来。”

这话说的,可以说是非常低声下气了。

一个皇帝,对一个女人,说出“求”这个字。

传出去,怕是要震惊朝野。

我以为,纪娘娘这次总该松口了。

于公于私,她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可她,还是摇了摇头。

“陛下,你还不明白吗?”

她看着皇上,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

“我什么都不想要。”

“金银财宝,后位恩宠,我都不稀罕。”

“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在这里,过我自己的日子。”

她指了指那锅快要见底的羊肉。

“这锅肉,是我给自己炖的,不是给你吃的。”

“我院子里的菜,是我自己种的,也不是为了讨好谁。”

“我的生活,我的一切,都跟你,跟这个皇宫,没有关系了。”

“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你的烦恼,你的江山,都与我无关。”

皇上的脸,一点一点地白了下去。

他眼里的光,也一点一点地熄灭了。

他大概是终于明白了。

眼前这个女人,是真的,真的把他,把这个帝国,都放下了。

放得干干净净。

他站起来,身子晃了一下。

“朕……明白了。”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冷宫。

那背影,在雪地里,显得无比萧瑟。

8.秘密,总会烂在肚子里

皇上再也没来过。

这一次,是真的。

我有时候会听来送东西的小太监说起。

说皇上好像变了个人。

变得更勤政,也更果决了。

他用雷霆手段,处置了好几个贪赃枉法的户部官员,硬是从国库里挤出了北征的粮草。

开春,大周和鞑靼打了一仗。

大获全胜。

举国欢庆。

这些,都和我们无关。

冷宫里,依旧四季分明,岁月静好。

纪娘娘还是每天看书,种菜,晒太阳。

好像外面的一切,都只是风过耳。

我有时候会觉得,她像个神仙。

一个早就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谪仙人。

但是,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

那天皇上说漏嘴的那句“当年……”。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娘娘和皇上之间,到底有过怎样的过去?

为什么皇上会那么信任,甚至依赖娘娘的智慧?

这个问题,像猫爪子一样,天天在我心里挠。

可我不敢问。

直到有一天,我打扫娘娘书房的时候。

不小心碰掉了一本书。

书里,掉出了一张泛黄的纸。

是一张地图。

画的是大周北方边境的布防图。

上面用朱笔,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各种地形,兵力部署,还有粮草路线。

标注得非常详细,比我见过的任何一张军用地图都详细。

字迹,是纪娘娘的。

而在地图的右下角,有一个日期。

永安三年。

那一年,纪娘娘刚进宫,还是最受宠的幽妃。

那一年,也是先帝爷在位的时候。

皇上,还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

我的脑子里,像是有道闪电劈过。

一个匪夷所思,却又好像无比合理的猜测,浮了上来。

永安三年,老皇帝病重,几个皇子为了争夺皇位,斗得你死我活。

当时最热门的人选,是大皇子和三皇子。

而现在的皇上,当年的七皇子,是最没希望的一个。

可是最后,他却赢了。

赢得干净利落,几乎没费什么力气。

当时朝野上下都说,是老天开眼,让他捡了个大便宜。

现在看来,哪里是捡便宜。

分明是有人,在背后,为他铺好了路。

为他扫清了所有的障碍。

那个人……

我拿着那张地图,手抖得不成样子。

我慢慢地抬起头,看向院子里。

纪娘娘正躺在摇椅上,闭着眼睛,晒着太阳。

岁月静好,与世无争。

谁能想到。

就是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女人。

在几年之前,曾以江山为棋盘,以皇子为棋子,搅动了整个天下的风云。

她才是那个,亲手把现在的皇帝,扶上王座的人。

难怪……

难怪皇上对她又敬又怕。

难怪他会把军国大事拿来向她请教。

因为他知道,这个女人的脑子里,装着整个天下。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扶他上位,然后又在他登基后,选择自请进入冷宫?

图什么?

我不知道。

我也没法问。

我默默地把那张地图,重新夹回了书里。

放回了原处。

然后,我退出了书房。

从今天起,这个秘密,会跟着我一辈子。

烂在肚子里。

因为我知道,娘娘不想让任何人提起过去。

她只想,当一个普普通通的种菜人。

我走到院子里,拿起锄头,开始翻地。

春天到了,该种下一季的豆角了。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真好。

9.这不是赏赐,是交易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

春去秋来,又是两年。

我已经从一个毛头小子,变成了一个沉稳干练的管事太监。

虽然我管的,就只有这一个冷宫。

但我觉得,我比宫里任何一个总管都活得舒坦。

纪娘娘还是老样子,好像岁月在她身上停住了一样。

只是偶尔,她看书看久了,会轻轻地咳嗽几声。

我有点担心她的身体。

想请个太医来看看,她总是不让。

说只是小毛病,养养就好。

这两年,宫里发生了很多事。

皇后娘娘生了个小皇子,被立为太子。

皇上又纳了好几个新妃子。

后宫依旧热闹。

但这一切,都巧妙地绕开了我们这个角落。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直到老死。

可是,麻烦,还是找上门了。

这次来的,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贴身大宫女,容姑姑。

她是一个人来的,很低调。

但她带来的东西,一点都不低调。

人参,燕窝,灵芝,各种名贵的药材,摆了满满一桌子。

“纪娘娘,这是皇后娘娘的一点心意。”

容姑姑福了福身,态度很恭敬。

“娘娘听说您身体抱恙,特地让奴婢送些补品来。”

纪娘娘看都没看那些东西。

她正在修剪一盆兰花,剪得很专注。

“无功不受禄。皇后娘娘有心了,东西拿回去吧。”

容姑姑的笑容僵了一下。

“纪娘娘,您这是哪里话。您当年……”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咽了回去。

她深吸一口气,开门见山。

“不瞒您说,皇后娘娘这次,是想请您帮个忙。”

纪娘娘剪下最后一根枯叶,终于抬起了头。

“说。”

“是为了太子的事。”

容姑姑的脸色很凝重。

“太子殿下今年已经五岁了,可还是……还是不怎么开口说话。皇上请遍了名医,都说没病。可……可就是这样,皇上已经有些不满了。”

“朝中有些大臣,开始非议,说太子痴傻,不堪为国本。”

“皇后娘娘,愁得头发都快白了。”

我听明白了。

皇后这是没办法了,来找纪娘娘求救。

可是,太子不说话,这是心病。

娘娘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治得好?

纪娘娘看着容姑姑,问:“你想让我怎么帮?”

“皇后娘娘想……想请您出山,担任太子的老师。”

容姑姑说。

“普天之下,若说还有谁能教好太子,那一定只有您了。”

纪娘娘笑了。

“她倒是看得起我。”

“可是,我为什么要帮她?”

纪娘娘的语气很平淡,但问题很尖锐。

“她儿子当不当太子,与我何干?”

容姑姑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

她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块令牌。

“皇后娘娘说,只要您肯答应。这块出宫令牌,就是您的了。”

“以后,您想什么时候出宫,就什么时候出宫。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天高海阔,再也没人能拘着您。”

我心头一震。

出宫令牌!

这是多少宫里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这意味着自由!

娘娘她……她会动心吗?

纪娘娘看着那块令牌,眼神闪动了一下。

那是很久违的,一种叫做“兴趣”的光芒。

她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都以为她不会答应了。

“好。”

她终于开口。

“我答应。”

容姑姑大喜过望:“多谢纪娘娘!奴婢这就回去禀告皇后娘娘!”

“等等。”

纪娘娘叫住她。

“我还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您尽管说!”

“我教太子,可以。”

“但不是在东宫,也不是在御书房。”

“让他每天,来我这里。”

纪娘娘指了指我们这个小院子。

“就在这儿学。”

容姑姑愣住了。

让当朝太子,来冷宫上学?

这……这闻所未闻。

“可是纪娘娘,这不合规矩……”

“这是我的规矩。”

纪娘娘的语气,不容置喙。

“她要是同意,明天就让太子过来。”

“要是不同意,就当我没答应过。”

“东西,拿走。”

她说完,就转身回屋了。

留下容姑姑一个人,站在院子里,脸色变幻不定。

最后,她咬了咬牙,收起那些药材,拿着令牌走了。

我看着纪娘娘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娘娘,您到底在想什么?

您是真的,为了那块出宫令牌吗?

10.孩子,比大人好教

第二天,太子真的来了。

皇后娘娘亲自送来的。

还带了一大堆东西,吃的穿的用的,把我们的小院子堆得满满当当。

“以后,这孩子就拜托姐姐了。”

皇后拉着纪娘娘的手,眼圈都红了。

态度放得极低。

纪娘娘把手抽了出来。

“皇后言重了。我只是个教书的。”

“你放心,孩子在我这儿,丢不了。”

皇后千恩万谢地走了。

留下一个穿着明黄色小龙袍,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怯生生地站在院子当中。

他就是太子,周启。

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一些。

大大的眼睛里,满是胆怯和不安。

他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小手紧紧地攥着衣角。

纪娘娘没理他。

她自顾自地,去给菜地浇水。

我看着太子一个人站着,怪可怜的。

想上去跟他说说话,又怕吓着他。

太子就那么站着。

站了足足有一个时辰。

纪娘娘也浇了一个时辰的水。

好像完全忘了他这个人的存在。

最后,还是太子先撑不住了。

他小声地,带着哭腔,喊了一声。

“母后……”

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但纪娘娘听见了。

她放下水瓢,走了过来。

蹲下身,和他平视。

“这里,没有你母后。”

她说话的语气,不像是在对一个孩子,更像是在对一个成年人。

“从今天起,在这里,你不是太子。我,也不是什么娘娘。”

“你可以叫我,纪先生。”

小太子被她看得有点害怕,往后缩了缩。

纪娘娘也不逼他。

她指着院子里的一只老母鸡。

“你看见它了吗?”

太子点点头。

“它叫大黄。它下的蛋,很好吃。”

她又指着我。

“他叫小安子。他种的菜,也很好吃。”

“中午,我们会吃鸡蛋羹,还有炒青菜。”

“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去找小安子,跟他说。”

“你要是不说,就只能饿肚子。”

“在这里,没人会猜你心里在想什么。”

“懂了吗?”

太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纪娘娘站起来,又去忙自己的事了。

一整个上午,太子都坐在小板凳上,看着我们忙活。

到了中午,我做了饭。

香喷喷的鸡蛋羹,碧绿的炒青菜,还有白米饭。

我把饭菜摆在桌上。

纪娘娘自己盛了饭,就吃了起来。

我也盛了一碗,蹲在旁边吃。

没人管太子。

太子坐在那里,看着我们吃。

小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

他舔了舔嘴唇,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碗鸡蛋羹。

但他还是不说话。

只是攥着衣角,小脸憋得通红。

纪娘娘很快就吃完了。

她放下碗,看了太子一眼。

“看来你不饿。”

“小安子,收了吧。”

我正要去收。

太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饿……我要吃……”

他一边哭,一边喊。

声音总算是洪亮了一点。

纪娘娘看着他。

等他哭够了,才慢悠悠地问:

“想吃什么?”

“……鸡蛋羹。”太子抽噎着说。

“跟谁说?”

太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纪娘娘。

最后,他指着我,小声说:“……跟他说。”

纪娘娘点点头。

“那就去说。”

太子从板凳上滑下来,一步一步,挪到我面前。

他抬起头,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

“小……小安子公公……”

“我……我想吃……鸡蛋羹。”

他说得很慢,很小声。

但每一个字,都很清晰。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完整地说一句话。

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赶紧给他盛了一大碗。

他捧着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吃得满脸都是。

那样子,哪像个太子,分明是个饿了三天的小乞丐。

纪娘娘看着他,嘴角,似乎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突然明白了。

娘娘不是在教他读书写字。

她是在教他,如何生存。

如何表达自己的需求,如何与人沟通。

这些,是他在东宫,永远都学不到的东西。

原来,教孩子,真的比教大人,简单多了。

11.你的江山,与我无关

太子周启,在冷宫一待,就是半年。

他变化很大。

从一开始的胆小怯懦,到现在,已经敢跟着我一起下地捉虫了。

话也多了起来,虽然大部分时间,还是在跟我说。

他会问我,菜为什么是绿色的,鸡为什么要下蛋。

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

但面对纪娘娘,他还是有点怕。

纪娘娘没教他四书五经,也没教他治国之道。

她教他认识五谷,分辨草药。

教他用树叶吹出调子,用泥巴捏出小人。

她让他自己去生火,自己去洗菜。

有一次,他还把自己的小龙袍划破了。

纪娘娘就拿了针线给他,让他自己缝。

他笨手笨脚地,扎了好几个洞,把手也扎破了。

哭着缝完,把衣服弄得跟个破抹布一样。

但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弄坏过自己的衣服。

皇后和皇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看他。

看到他的变化,两个人都又惊又喜。

对纪娘娘,也愈发地敬重。

这天,皇上又来了。

他是一个人来的。

太子正在院子里,跟着纪娘娘学着打一套奇怪的拳法。

一招一式,有模有样。

看起来,身体比以前结实多了。

皇上站在门口,看了很久。

脸上是欣慰的,又有些复杂的表情。

他走到纪娘娘身边。

“幽儿,辛苦你了。”

“朕,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纪娘娘收了招式,淡淡地说:“不用谢。”

“我拿了皇后的令牌,这是交易。”

“等价交换而已。”

皇上苦笑了一下。

“在你眼里,什么都是交易吗?”

“难道,就没有一点别的情分?”

纪娘娘没回答他。

她看了看天色。

“陛下,你该走了。”

“太子要午睡了。”

皇上没动。

他看着纪娘娘,眼神里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哀伤。

“幽儿,再过几天,就是秋猎了。”

“你……跟我一起去吧。”

“朕已经下旨,恢复你的妃位。”

“我们……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

我心头一跳。

皇上这是……想旧情复燃?

也是,娘娘这么一个奇女子,哪个男人能不心动。

更何况,他们曾经还有过过去。

纪娘娘看着他。

眼神里,没有感动,没有犹豫,只有一片平静。

“陛下,你还记得,我为什么会进冷宫吗?”

皇上愣住了。

“不是因为……你顶撞了朕……”

“那只是个借口。”

纪娘娘打断他。

“真正的原因,是你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

“你杀了为你夺嫡,立下汗马功劳的兵马大元帅,赵将军。”

“因为你怕他,功高震主。”

“你还记得吗?”

皇上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朕……朕那是为了江山社稷……”

“是吗?”

纪娘娘笑了。

“赵将军是我父亲的至交好友。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叔叔。”

“他忠心耿耿,一心为你。”

“可你,却连一个全尸,都没留给他。”

“从你杀他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

“你,和你那几个为了皇位,不择手段的兄弟,没有任何区别。”

“道不同,不相为谋。”

“所以,我来了这里。”

原来,这才是真相。

这才是娘娘心灰意冷,自请进入冷宫的真正原因。

不是厌倦了宫斗。

而是……对他,对这个她亲手扶上位的男人,彻底失望了。

皇上站在那里,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大概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

她还记得。

还记得这么清楚。

“回去吧,陛下。”

纪娘娘的语气,就像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你的江山,你的社稷,都很好。”

“但那,是你的。”

“与我纪幽,再无半分关系。”

她说完,拉起太子的小手。

“启儿,我们进屋,先生给你讲故事。”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走进了殿内。

留给皇上的,只是一个决绝的背影。

皇上在院子里,站了很久很久。

直到夕阳落山,才失魂落魄地离开。

我知道,从今天起。

他和纪娘娘之间,最后一点虚无缥缈的念想,也彻底断了。

12.天下,不如一碗鸡蛋羹

太子在冷宫待了整整一年。

一年后,他回了东宫。

像换了个人。

他不再口吃,也不再胆怯。

他开始跟着太傅读书,学习骑射。

虽然话还是不多,但每说一句,都条理清晰,很有见地。

皇上和皇后,都对他十分满意。

朝中再也没人敢说太子痴傻了。

我的任务,也完成了。

纪娘娘把那块出宫令牌,交给了我。

“小安子,你跟我这几年,也辛苦了。”

“你想走,随时可以走。”

“外面天大地大,找个地方,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吧。”

我拿着那块沉甸甸的令牌,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我跪在地上,给她磕头。

“娘娘,奴才不走。”

“奴才这辈子,就待在这儿,伺候您。”

她看了我很久,最后,叹了口气。

“随你吧。”

日子,又回到了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

但好像,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这个院子,好像更安静,也更大了。

又是一个冬天。

外面下着大雪。

我炖了一锅羊肉,和娘娘两个人,围着火炉吃。

跟几年前,皇上来的那天,一模一样。

“娘娘,您说,太子以后会是个好皇帝吗?”

我忍不住问。

“会。”

纪娘娘肯定地说。

“我教他的,不是权谋,是人心。”

“他知道百姓疾苦,知道一饭一蔬来之不易。”

“他不会成为一个雄才大略的君主,但他会成为一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

“这就够了。”

我点点头。

我又问她:“娘娘,您……后悔过吗?”

我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放弃了所有,把自己困在这座宫墙里。

后悔吗?

她笑了。

摇了摇头。

“不后悔。”

“我所求的,从来不是后位,也不是天下。”

“我只是想求一个,能让我安安稳稳,看书种菜的地方。”

“现在,我找到了。”

“挺好。”

她给我夹了一块肉。

“快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我看着碗里的肉,看着眼前这个淡然的女人。

心里,突然一片澄明。

是啊。

天下再大,江山再广。

又怎么比得过,眼前这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呢。

这才是,真正握在手里的安稳和幸福。

外面,大雪纷飞,将整个紫禁城都染成了一片白色。

很冷,也很安静。

但我们的屋子里,很暖。

我知道,有娘娘在,这里,永远都会这么暖。

更新时间:2025-11-06 01:2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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